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折桂令>第十五章 有缘无分

  燕燕垂下眼睑,近前行礼。

  谈璓是想给她个意外,却不是这样的意外,心中懊恼没有问清楚薛桂清的家底,便将她匆匆叫来,不近人情,似有意显摆官威一般。

  见她屈膝欲跪,急忙伸手阻拦,道:“于夫人,此非公堂,不必多礼。”

  旁边任孟何三位来时都是下跪行礼的,也不见他客气,这时相互看了看,眼里都带着几分鄙夷,心想这新知府见人家是个女子,生得美貌,便如此差别对待,多半是个好色之徒。

  “多谢大人。”燕燕抬起头来,唇角已然噙笑,道:“不知大人传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谈璓一时也不好对她多说什么,默了默,道:“等人来齐了再说罢。”

  话音刚落,又有两人走了上来,正是周知府和木材行的行首樊大海。

  周知府一身便服,拱手笑道:“谈大人远道而来,鄙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谈璓见他脸红红的,浑身酒气,皱眉道:“周大人,我问你,这城楼上的鼓能随便敲吗!”

  周知府刚从酒席上下来,脑袋还有些不清醒,闻言愣了一愣,又看了看儿子,慢慢会过意来,笑道:“当然不能,犬子顽劣,回去我必严加管教。”

  燕燕和其他四人也少不得如此表态,谈璓道:“我知道在你们看来,击鼓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江南太平已久,你们恐怕都未见过战火,这若是在边关,随意击鼓就是谎报军情的死罪!”

  周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这里又不是边关。”

  谈璓看住他道:“周公子,太祖皇帝就曾率军包围过苏州,谁也不能保证这里日后就没有战火。你有功名在身,却愚昧如同白丁,实在令你父亲蒙羞!”

  周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不敢回嘴。燕燕向来不待见这位游手好闲,总带着桂清吃喝玩乐的周大公子,心中暗道说得好!

  谈璓看了看桂清,道:“薛桂清,念在你年幼无知,此番不对你动刑,你回去把《刑律》抄上一遍,五天后自己送到衙门,我要考你。”

  “其他人,各打十五大板。”说罢,端坐椅上,等着叫来的衙役们动手。

  衙役们自然要听新老爷的话,看看周知府,又不敢动手。

  周知府笑道:“谈大人,都是小孩子,这就算了罢。”

  谈璓不理他,李松对众衙役喝道:“老爷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

  周知府气得说不出话,衙役们踌躇一番,终究是要在新老爷手下混饭吃,磨磨蹭蹭上前按住周玺和其他几名少年,扒了裤子,板子举起落下,啪啪响成一片。他们都有技巧,听着动静大,其实也不太疼。

  周玺等人娇生惯养,哪受过这样的罪?一个个还是鬼哭狼嚎,仿佛上了酷刑。

  桂清害怕地躲到燕燕身后,燕燕趁机警告他道:“以后再胡闹,就让谈大人收拾你!”

  谈璓听见这话,心想自己倒成了她吓唬孩子的工具。

  打完板子,众少年满脸是泪,穿了衣服,蔫头耷脑地回到各自父亲身边。

  一个胖胖的身影掐着点般走上来,对谈璓拱手笑道:“听说谈大人在这里,草民祝新良特来拜见。”

  光义侯的女婿,计贵妃的姐夫,谈璓对这位祝老爷早有耳闻,之前又听燕燕说起过他,是个极精明圆滑的人。

  两人寒暄一番,祝新良道:“大人初来乍到,想必还有很多事要办,草民就先不打扰了,回头置备酒席,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务必赏脸。”

  谈璓道:“一定,一定。”

  众人下了城楼,只见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原来城中百姓对这帮纨绔子弟不满已久,听说新知府在城楼上惩治他们,深感解气,聚在城楼下等着瞻仰新知府的仪容。

  二十一岁的知府,实在是年轻,又生得好样貌,在年近四十,大腹便便的周知府等人的陪衬下,愈发显得年少风流,看得大姑娘小媳妇眼睛都直了。

  不知他今晚要做几家姑娘的春闺梦里人,燕燕走在他身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心中一阵惆怅。

  这么个人,偏偏与她有缘无分,比没有缘分更令人遗憾。

  她目送新知府老爷上车。谈璓忍不住回头看她,目光相对,她微笑欠身,与在平湖镇时的感觉大不相同,神情姿态都透着一股疏离。

  苏州毕竟不是平湖镇,他们假扮不了表兄妹,自然是要避嫌的。他也只看了一眼,便上车放下车帘。

  到了衙门,许多卷宗账本有待交接,不清不楚的地方都要趁着周知府在这里问清楚,谈璓无心再想燕燕的事。

  衙门后院有十几间屋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他与胡杏轩等人就在此住下。门房告诉谈璓,周知府压根没在这里住过,他一向住着祝家的一座园子,养着三房小妾,都是来了苏州才娶的。

  当晚孟家便派人送来一架描金山水围屏,一套文房四宝,说是给新知府老爷添置家用。谈璓看了看那些东西,少说也值六七百两银子,当下就叫人送了回去。

  次日任家送来一套茶具和两盒茶叶,茶具看着不怎么稀奇,那两盒茶叶拿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茶叶,分明是金叶子。

  谈璓又叫人送了回去。

  晚上何家送来一对姐妹花,俱生得水灵,打扮得娇艳,更是连门都没让进。

  这番动静传至燕燕耳中,她正在吃午饭,沈仲觉得挺稀奇的一件事,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更稀奇了。

  “夫人,您说这位谈大人钱也不收,人也不要,是个什么路数?”

  这个问题,日前在平湖镇面对陈澹时,燕燕已经思考过了,吃了两口燕窝粥,淡淡道:“这还不明显,人家要做清官呗。”

  沈仲笑道:“这怕是不容易,老奴在这儿几十年了,来来去去的知府老爷里,老奴还没见过真正的清官呢。”

  燕燕放下碗,用绢子擦了擦嘴,道:“那我和你打个赌,如果这位谈大人在任期间一文不贪,就算我赢了,如果贪了,就算你赢了。赌注五百两,怎么样?”

  沈仲道:“一言为定,夫人到时候可别心疼这五百两银子。”

  燕燕道:“谁说是银子了,我说黄金。”

  沈仲一愣,笑道:“那老奴更要谢谢夫人了。”

  燕燕道:“大管家别高兴得太早,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沈仲觉得自己赢定了,又奇怪她为何对这位昨日才见过的谈大人有如此信心,莫不是因为对方年轻,样貌风流,便另眼相看?想到这层,也不好多问,道:“夫人,那咱们准备的东西还送不送?”

  燕燕道:“送,当然要送,不送我怎么知道他贪不贪?”

  沈仲想想也是,正要去,又被她叫住,道:“不送原先那幅陈大家的梅图了,先等着,回头我再找找。”

  要知道陈澹,不,谈璓贪不贪,就要给他下猛药,燕燕是这么想的。她觉得陈大家的梅图还太轻了,下午忙完了正事,来到观鱼阁,挑了一册怀素帖,装在锦匣里,准备明日送给谈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