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定风波>第57章 

  叶子堔去西部以后,为了解决西部暴动问题,只能想方设法搞钱。在捉襟见肘的钱财面前,什么诗书礼节、道德礼仪,都得往后站。

  门堂外有人已经等了三个时辰,小厮忍不住又来通报一遍:“大人,那人还是不肯走”。大人们置气,为难的都是手下人,小厮的脸拧成了麻花。

  “他乐意,那就让他等着吧”,叶子堔冷声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

  当初为了最快拿到钱,不得已默认、间接参与了贩卖火药一事,然而终归是形势所逼,他可没想过和他们一直合作下去。如今钱已经拿到手,只需用这笔钱开拓其他产业,不出三年,西部便可恢复生产力。他心里早已经有了构思。

  更何况目前军队已经有所察觉,若是上报天听,自己的一切功绩就全白瞎了,还会被被朝中党敌抓住把柄。到时候是福是祸,可真不好说。

  小厮临出门,回想起门外那人手里的冷刃,忍不住回头又啰嗦几句:“大人,咱们终归是文官,身边只几个护卫,他们可都是些杀人不要命的江湖草莽,若真是逼急了……”

  他这是暗戳戳提醒他,若是把人逼急了打起来,自己恐怕会会吃不了兜着走。这小厮到是有点心眼。

  叶子堔思衬良久,改了主意,“你告诉他,明日巳时再来拜会。”

  第二日巳时,小厮领了那人进来。

  那人跪地行礼,一身短打扮,腰间挎着弯刀:“草民邢启龙参见大人。”

  “邢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来”,叶子堔亲手扶起他,又命人奉茶。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和稀泥和到底。

  “大人”,邢启龙看着叶子堔慢慢悠悠坐到高堂上,眼神闪烁几下,说道:“大人,只需要您一句话,打通了玉林那条路,剩下的我们自会解决”,小声道:“我主愿意出两倍的‘过路费’。”

  叶子堔放下茶盏,看向他:“如今中原大地已经是四处点火,玉林山高水远,无人可管,到时候,岂不任由你们做大?何况朝廷已经警觉,一旦查起来,你们断梗飘蓬的,一哄而散,岂不只能我来背这个锅?”

  未等邢启龙开口,叶子堔打断了他的话,“该说的我早已经说的很清楚,现在的形式不容出半点差错,雪爷是明事理的人,知道此事让我为难,就不要再而三的来纠缠了。况且,就算有了南下的路子又能怎么样?那金甲水师的火炮长箭,你还没吃够吗?天天被人追着打,这都多少日子了?身上带着银两,隐姓埋名,去哪儿不能过个安生日子?”

  邢启龙委屈道:“您不知道,正是因为军队追的实在紧,断了我们兄弟们的后路,原来的老地方炸了不说,那金甲水师向来不服管,竟然……竟然霸占了我们的老家,在那儿过起舒坦日子了,可怜我们兄弟,却无处可去。”

  金甲水师霸占血刃的老巢,估计只是想避免间隙卖通燕国、泄露火药之事。叶子堔想,此事万不可再摄入半点,这背后明显有一股力量,而且是非朝廷的力量在阻拦这一切。他会搅动起什么样的风云?未见其形,尚且无法估量。

  “您说,那金甲水师炸死了我们那么多人,怎么也没有法律条文来管管他们?说到土匪,那些兵痞子的行径明明比我们还要土匪,为什么没有人追杀他们?为什么他们受人称赞,而我们却是见不得人的逃犯?”

  叶子堔觉得好笑,这人竟然意图通过跟他讲道理来说服他,于是问道:“你不明白?金甲水师有像你们这样发国难财吗?”思衬对面的人大概在内心咒骂他:你不也是一个熊样?贪污腐败!

  于是又道:“金甲水师的领兵向来不服管,当年解金陵城之危,救国救驾有功,如今皇帝都要敬他三分。我们的陛下你不是不知道,他生疏于用兵之事,正愁没人替他筹划、阻挡外军。况且,诸位干的也不是宜国益民的买卖。我记得一开始我就提醒过诸位,此门道不是长久之计,只适合一锤子买卖。”一通圣人言论下来,最后点播道:“莫要被金钱财欲迷了眼,现在你们腰缠万贯,拿这些钱做什么不成?难道真要给那陈峰拿了去才知足?”

  邢启龙被他一顿说教,并没有被圣人的言论感染说服多少,只觉得这些当官的别的本事没有,满嘴的大道理倒是不少,虚张声势、纸上谈兵。血刃从一开始干的就是杀人的生意,如今倒.卖.火.药,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刀尖上舔血,暴利与危机并存,哪能是说转性,就转了性子的?

  “我入朝多年,看在交情一场,现在提醒诸位,如今的形式非常不妙,想必你们也察觉到了。莫要等到朝廷下令剿匪,到时候,全国通杀,你们避无可避。”叶子堔此番话却是一片好心。

  “叶大人说得是”,邢启龙冷笑一声,“多谢大人忧虑,但到时候我们自会有挡箭牌。”

  叶子堔疑惑:“你们找什么挡箭牌?”

  邢启龙眼神阴郁:“小皇子,在我们手里。”

  叶子堔陡然一怔,眼神显出一些惊恐来,片刻又被他压了下去,“你……你说什么?”

  邢启龙却不再多言,心理占据了上风,微微一笑,“大人不知,当年朝中有人花钱买他的命,那可是一笔大价钱。因为是皇子,我主顾虑再三,留他一命,而今如果真的无路可走,逼入绝境,也只好拿他出来挡箭。”

  “荒唐!”叶子堔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愤怒道:“真是荒唐至极!”他意识到自己失态,稳住心神:“皇子……皇子明明早就病死了,什么买命,什么在你们手里?胡说八道!”

  邢启龙从袖中掏出一枚玉锁,是大梁朝每个皇子降生都会配给的贴身之物。“大人既是朝中下来的大官,想必不会不认识此物”,他捏着那玉锁缓缓递到他面前,豁然的“赵立臻”三个字跃入眼前。

  叶子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那枚玉锁。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很好,你现在不仅有倒.卖.军.火的罪名,更填上了私藏皇子、意图不轨的死罪。”

  “若不是金甲水师严防死守,我们本想躲入燕国好好享受一番,那可是一块国安富足的好地方。只可惜……现在所有的路都被堵死,那些兵痞子逼我们一战。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叶子堔维持着面上的稳重,坐回位置,“你现在告诉我,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只想求一条生路。”

  “你现在拿着皇子威胁我,让我给你一条生路?”这读书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你脑子里有屎吗?”

  叶子堔忍了又忍,才说:“皇子的生死存亡,岂是我一句话就能决定的?这得是陛下说了算。况且,说一句大逆不道的,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是想让我给你上报天听,然后等着朝廷来抓你?”

  “大人”,邢启龙知道眼前人的本事,说话一副恭敬态度,“你不是我们前线上的兄弟,所以不知道我们被逼的有多紧。你说,我们身上有钱,何不找个清闲地方过个安生日子,我们何不是如此想的?但是……但是那些兵痞子们根本不给我们活路,前天夜里,我们损失了三个火药库,调虎离山,只能以冷兵器相搏,人数死伤之多,比去年被人偷袭秘密基地的伤亡量更甚。

  “而且皇子之死绝对有猫腻,我不相信陛下会视而不见。我就是证人,当年所有的书信都在我手里。我主原话,如果血刃真的走投无路,那也得叫所有人为之陪葬!若我们活的下去,就得想方设法求一条活路。”

  这话让叶子堔惊觉,血刃面临的艰难处境远超自己的想象,否则想不出这玉石俱焚的招数。

  “你回去”,叶子堔长吐一口气,“让我好好想想。”

  邢启龙欲出门,叶子堔这时叫住了他,“对了,你说所有的书信都在你手里?能让我看看吗?”

  邢启龙犹豫再三,终归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张摆在了他面前。叶子堔低头扫了两眼,手心已满是冷汗,“你这每张字迹完全不同,根本无法作证。我明白了你的意思,若走投无路,你想拿这件事和皇帝谈判,但是当年皇子突然病死,现在你又说在你手里,这中间有多少隐事,我们无法得知。万一……是皇帝的意思呢?万一皇帝刻意放了皇子,但是又有人要买凶杀他呢?到时候你不但揪不出凶手,还把皇帝的隐晦给戳破了。”

  邢启龙说:“信如果无法作证,那我可以作证人,我见过他。”

  叶子堔额上冷汗忽出,“你什么时候见过?”

  邢启龙说:“他来跟我要人头的时候。”

  “说清楚点!”

  “一开始约定,杀人后把人头给他,但是雪爷要活口,我们就把人留下了。”

  “你们留人做什么?”

  邢启龙看起来老实坦诚,脑筋却转得很快,扯起谎来眼神都不闪躲,“因为他是皇子,身份实在不同。在大梁这片天下,玩火也是要有限度的。”

  就是这最后一句多余的话,让叶子堔开始怀疑他。

  “皇子当真在你手里?”

  “当然。”

  “那我再问一句,你们躲去玉林做什么?”

  邢启龙此时却不说话了,哑然片刻。

  叶子堔戳破了这份沉静,“你们想载着财富,逃出海外?”

  他没有即刻辩解,叶子堔就明白了。

  “你回去吧,明天这个时辰再来见我。”

  邢启龙出了门,里衣已经溻湿。这叶大人,果然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不过如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若是敢有丝毫作乱,他就敢拽着他玉石俱焚。

  屋里,叶子堔想了想那几封信,又想起小皇子还没死的事情,额上清明,心却慌乱。原来自己那几天的来信都是被人做过手脚的。邢启龙见到的又是谁呢?心跳如击鼓,颓然靠在床头。今夜注定无眠,他须得在明日巳时前将法子想出来。

  下塌猛灌一壶茶水,挑了冷水洗了脸,又在冷风中吹了半个时辰才稳下来。

  是要将血刃斩草除根,还是隐藏起来化为自己的力量,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