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平辞>第53章

  四月已经渐渐进入尾声,天越来越暖和,终于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吉祥拎着各色糕点跑进王府书房时兴冲冲地大叫:“王爷,您快过生辰啦!礼部来了人,要找您呢!”

  “就来。”方俞安放下手中的笔,“待会把这个给文准看,他可能不是一个人来,不过不用管别人。”

  自从方晏淮晃晃悠悠地回了河东后,王府的大书桌旁,就多了一个小桌案。

  木头是吉祥从仓库里翻出来的,桌案是严彭亲手打的,漆是钟雨眠从西北要回来的好东西,曾经当贡品进给先帝过。桌上的文房四宝,都是别人孝敬给常安的,价值不菲的东西,他转手就能送到这来。

  而被众星捧月着的方翊舒,却并未得到甚太差别的对待。

  方俞安不教他念甚经史子集,也不像别的先生似的留些课业,只是把他安顿在此处,随心而动。

  最后还是严彭稍微靠谱一些,找了些书给他。

  平日里,有官职的自然都去衙门,偶尔溜到这来开个小差,或者在此商讨些改制的事。这些事他们都没有避开方翊舒,有时他不懂,严彭还会在旁给他讲解。

  不得不说,方翊舒真的很聪明。

  郑必先他们商讨改制一事时,他也不出声,就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等几位国之栋梁歇着了,他再拿着自己的手札,凑过去问些不明白的事。

  或许这些事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后世研究周史的学者,无论在哪一本文献里,都不难发现,传奇一样的周明宗留下的事无巨细的记录。

  这小手札里面内容极其丰富,大部分关于改制,但偶尔也会冒出来,如何做花糕一类的记录,还有一些“年月日,长安打赌又输于严先生”。

  这都是哪个不正经的师父教的……后来的帝王翻开这些旧物时,嘴角还是会挂上怀念的笑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个时候,王府里的人几乎都是前途未卜,就连自己走的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也不晓得。

  礼部新任的侍郎是杨甫森的学生,非常完整地学到了老师的精髓与风骨,一板一眼地与方俞安讲明白了各种事宜。都讲明白后,他才背书一般,将尉广白的嘱咐带到。

  “那多谢了,”方俞安起身给人送到门口,“劳烦大人跑这一趟,我亲自送您。”

  侍郎和杨甫森一个臭脾气,但毕竟还年轻,突然遇到半个主子这样的礼遇还有点不适应,棺材板似的僵在了那:“不必不必不必!”

  方俞安轻笑,也懒得再和他客套,索性放过了这棺材板,溜达回了书房。

  “再过几天,你就不是小孩子了!”常安装模作样地拍着方俞安的肩膀,“诶呀看见你长大了,我甚是欣慰啊!”

  加冠礼算是人生大事了,何况方俞安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一套流程下来,晌午之前就别想吃饭了。

  大周的礼仪流程其实并不复杂,但宫殿是承袭了前朝的旧址,加之太祖时又有扩建,所以并不复杂的礼节,大多数时间都在路上。

  “不过嘛,咱们这屋里有一个不能亲眼见证你加冠的人,哈哈!”常安一下蹿到严彭身边,“玉声,那人是谁啊?”

  严彭:“……要是您真有本事,高瑞的事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

  常安一挑眉:“别说,我还真有点本事。”

  说着,他将一本薄薄的折子扔到了严彭手里,大摇大摆地坐在桌子上:“从潘卓的人手上截下来的,怕被发现,誊了一份。”

  严彭一边打开一边打趣:“常镇抚也怕被人发现?”

  常安颓然摆摆手:“现在不比之前,锦衣卫没了,禁军里我又不认识几个,办事可得收敛。”

  方俞安那边百忙之中抬起头:“那可太好了,我得好好谢谢莫指挥使!能把小长安的能耐收起来,可谓古今第一人。”

  常安:“……”

  他算看出来了,这俩人绝绝对对是一伙的!

  “这都快五月了,松江竟然下了雪?”严彭十分惊讶,“天象有异,恐怕是有人祸将至。”

  方俞安一抬眼:“你还信这个?”

  “我信不信不重要,”严彭把折子放下,“这种异象也非我能参透的,不过总有人信。”

  “你要处理高瑞?”

  严彭失笑:“我哪里有如此大的口气,事还没办完,如何就能轻易叫他功德圆满。”

  “折子是松江巡都御史的,估计今天就送能到御前。”常安随手抓起一支笔,倏地一下顺着窗户缝扔了出去,“别偷听了,来了如何不进来?”

  并没有笔落地的声音,不大会那笔便中邪似的自己飞了回来。常安伸手接住:“小郡主,好玩吗?”

  钟雨眠自从在房檐上走过一次后,就鲜少有在路上好好走路的时候。此时鬼魅似的翻进来,看起来不太高兴:“你打我!”

  常安一脸不屑,明摆着“打得就是你”。

  钟雨眠今天可能是有正事,也懒得和他计较,直接转向方俞安:“我爹在西北传信回来,又发现了回鹘人。”

  这一句话,像一声炸雷,轰地一声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真的假的?回鹘人?!”常安一下从桌上跳下来,“他们不是延元年之前就绝迹了么?怎么又冒出来了?!”

  钟雨眠神色严肃:“爹晓得现下京里是个甚样子,所以要给我传信回来,叫我务必将边患一事告知你们,他的折子几日便到。”

  虽然现在高瑞在松江老实守孝,但毕竟吕炳德和潘卓还在这,若是他们执意要把一份折子压下来,倒也不是不可行。

  “朝中改制才见苗头,又起边患……”方俞安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如何像是要积羽沉舟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殿下清楚就好。”严彭轻叹一声,“祸根在很久之前就埋下了,谁晓得竟能落在我辈手里。”

  钟家祖祖辈辈都在西北,声望很高,对西北了如指掌,只要回鹘人不像太祖朝时一般大举进攻,那么西北可保无虞。

  可是……钟雨眠深吸一口气:“军费的事,耽误不得了,没有钱粮,便是我们家全战死在沙场上也挡不住回鹘。严玉声应该晓得罢……”

  严彭没再隐瞒,点点头:“回鹘人凶悍,战马一日能行百里不歇,何况回鹘人全民皆兵,比胡人难对付多了。再者,他们并非延元前便不见踪迹,只是被挡在外面罢了,郡主应当晓得。”

  钟雨眠迟疑地点点头:“我也只是听老人说,回鹘人其实是在白家军镇守北原后,才彻底迁去极北的……”

  “不错,彼时回鹘势微,白家军正好刚训练出了新式的骑兵,拿他们当下酒菜。”严彭解释道,“这次回来,可不是故地重游的。”

  阳光一点点隐没,竟是外面阴天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常安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丝湿润的气息,“变天了。”

  春日里,正是桑叶成熟和养蚕的时节,女子在家中养蚕,男子到田间插秧,盼着这一年能安安稳稳地过去。

  可不管别处如何,反正松江这里,一年是不会太平了。

  松江一场反常的大雪悠悠荡荡的才停下,然而天气依然寒冷,刚种下地里的苗子死了一片,眼看着又是一个荒年。

  大雪并不管地里种的是甚,只是不顾人们哀求,悠哉地落下,冻死了桑叶,饿死了蚕。

  然而赋税还在,家里的人还要活着。年轻男子都被征上了北原戍边,至今未归。听说北原还打了几场大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家里真的只剩这一点粮食了,官爷行行好!我家儿媳妇还……啊!”

  耀武扬威的“官爷”并未着官服,也不晓得到底是哪里来的,左右张口便是税的人,叫一声官爷总是没错的。

  一个精壮汉子一脚踢开佝偻的老者,恨恨地啐了一口:“晦气东西!你以为老子愿意来你这穷乡僻壤转悠?快点把余粮都交出来,省得老子再费力去搜!”

  破旧的屋里传来细微的婴孩啼哭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啜泣。老者没敢再起来,匍匐到那几个家仆脚边,畏缩地扯着他的裤脚:“去年征了那许多,今年又有这大雪,家里……家里已经是断粮了……”

  然而家仆无动于衷:“老东西,老子已经宽限你们好多时日了,一拖二拖,这利息……”

  老汉欲哭无泪,只能喃喃地哀求。

  “你家老婆子腿脚不利索,又没甚大用,过些天我们就给她弄到菜人市那里去!”家仆冷笑一声,“你若是想保住你儿媳妇和孙子,就抓紧把粮食蚕丝交出来!”

  老汉老泪纵横,泪痕加深了他脸上纵横的沟壑,像是一把刀子,将世事的苦,一笔一道地刻在那张黝黑又沧桑的脸上。

  家仆刚要再踹开他,却忽然顿住,随后大惊失色:“走水了!”

  老汉猛地回头,只见身后破旧的小屋竟然升起滚滚黑烟,还有火光肆意地在其中跳跃。

  此时无风,火却烧得极快,老汉艰难地起身,急得团团转,却连一个称手的灭火物事都找不到。一时间连话都不会喊了,只可怜地啊啊地叫着,疯了似的跺着脚,像是要在这地上跺出水似的。

  家仆面面相觑,撇撇嘴,拎着为数不多的粮食便匆匆离开了。

  “儿媳妇!儿媳妇!孙子!”

  大火之中没人回应,老汉的眼泪甩得到处都是,声音凄厉,像是炼狱之声。

  左邻右舍虽然匆忙着赶来灭火,然而终究杯水车薪。

  “老汉,躲远些!”邻居纷纷把他往后拽,“房子要塌了!”

  然而像是中了甚邪,老汉愣了片刻,竟然直勾勾地往大火中冲去!

  破屋再不堪这沉重的三条人命,轰然倒塌。

  “别愣着了!要起风了!快灭火!”

  大火没有任何要偃旗息鼓的架势,反而愈烧愈烈,然而天边却忽然起了风,火苗摇曳,像是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

  “走水了走水了!”

  “快,别管物事了,人先出去!”

  火舌肆无忌惮地前行,蔓延得快了不止一分,噼啪的声音此起彼伏,破败的屋子连遮风挡雨都是勉强,面对这样的大火,几乎只是瞬息之间便塌了大半。

  大风似乎对这样的人间惨状并不感兴趣,吹得越来越来劲,火苗疯了似的到处跳跃,每到一处便燃起冲天的大火,灼烧的却不是恶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松江先是大雪又是大火,今年多灾啊。”迟畔被烟尘呛得咳了两声,“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恐怕要出事!”

  十二随手扶了一把正在搬运尸体的马车,然而视线却粘在了那看不出底色还有血迹的布上:“左不过是高瑞作的,真是一点良心不剩了!”

  迟畔没接话,只是慢慢地在焦黑的废墟之中走着。

  他才在湖州安顿几天而已,就听说了松江这边的异象,和乌晟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岭南帮里的人来了这边,勉强算是赈灾。结果才走到半路,就又听闻起了大火,几乎焚尽了一个县。

  焦尸的气味经久不散,整个县弥漫着浓重而压抑的气息,天一直阴着,像是在为之缟素。

  “朝廷的都御史这几天要来,咱们得盯紧了,配合着些。”迟畔拍拍十二的肩膀,“别看了,你的事还没办完呢。”

  十二收回目光,脸色格外阴沉:“我去瞧瞧姐姐。”

  十二是孤儿,叫人牙子拐进京里的,要不是刘轻水收留,这会早就不知道投过几次胎了。在十二看来,师父就是他爹,也是他娘,没别的亲人了。

  所以他说的这个姐姐,其实是严昕。

  严昕对药理算是精通,在湖州磨了迟畔好久,才被准予跟来松江。

  十二到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时,正看见严昕忙前忙后,锅里还熬着药,汩汩地翻着。

  十二帮着她盛药,随口问:“阿婷呢?”

  严昕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什么?”

  十二:“……”

  坏了。

  迟畔正在查看灾民的安置,然而岭南帮毕竟只是一个商帮,再者孙兆兴前段时间撺掇走了不少人,现在帮里的实力大打折扣,几乎杯水车薪。他正犯愁时,忽然见到十二冲过来,冲他说了些什么,然而又迅速跑开。

  他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十二说,莫婷跑丢了。

  县里都是废墟,几乎一目了然,然而一天下来,竟然没有任何结果。

  “若是此事叫严玉声那小子晓得了,他定会找我拼命。”迟畔累得席地而坐,“这下好了,且看他如何发火罢!”

  十二也颓然地坐在一边,然而嘴上依然安慰着自己:“先生不会发火的,我都没见过。”

  迟畔敷衍地点点头,并没有相信他的鬼话。

  不过被众人挂念的小莫婷,此时倒并没有遇到甚危险。

  “你莫要声张,这里不太平,被人发现没法解释过去,还会牵连你母亲。”朱颜拉着莫婷的小手,轻声嘱咐道,“今日太晚了,你又跑出如此远来,过几日我再想办法把你送回去罢。”

  莫婷点点头,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

  朱颜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进了角门:“无事,我不会害你……你舅舅是我的恩人。”

  莫婷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她,然而朱颜只是笑笑,并未再多说甚。

  先生已经把亲人都送到湖州了,难道是要开始清算了么?朱颜轻叹一声,看着一片漆黑的高府,这宅子很多年了,不比京里的奢华,松江显得更加破旧一些。

  朱颜一时也说不上心里到底是甚感觉,只是觉得……松江从未有过的这样凛冽的风,吹得她有些想落泪。

  爹,娘,朱颜没用,只能寄人篱下,但先生要为你们雪耻了。

  松江的天灾人祸其实并不算大,放在平日里,连松江知府都懒得去管,把事往知县身上一推。

  然而知县又不能去处理高瑞的人,只能一推二五六地作罢。而那一片片废墟,只能带着人们的血泪慢慢自愈,留下一道陈年的疤。

  大周二百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疤痕。

  不过今非昔比,郑必先的改制虽然一直被吕炳德阻挠,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在吏治与考课上就初显成效。

  不过方效承并不高兴,无论如何,他都要处理政事了。

  这也是朝堂上觉得吊诡之处,明明方效承比谁都懒,竟然也能容忍郑必先在下面动手动脚地监督他勤政。

  “唉,真是越来越看不透陛下了。”高瑞看着窗外还没化干净的雪,“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并没有甚表情,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懒得搭理他。

  “听说你们那边都是茫茫无际的草原,孩子们很小时都能去跑马?”

  那个着装怪异的人一脸沧桑,肤色黝黑,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他像一尊神像似的,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不过另一个年轻人显然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一听家乡风物立刻忍不住了:“德利厥的草原是我们的母亲,他能容下所有的子民,当然可以跑马。”

  说话的是阿仇谅,他比前年抽条了许多,也更清瘦。脸上那点稚嫩再也看不见了,只能通过他孩子气的话,才能窥见一点少年的影子。

  高瑞微微一笑:“老夫有生之年,还真想去贵部领略一二。”

  “高瑞首辅大人。”那神像似的人老神在在地开口,“我与阿仇谅王子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来,不是听您闲聊的。”

  阿仇谅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过于放低,顿时拉下了脸。

  高瑞微微一怔,不知怎的便忽然想起了方晏清。

  那孩子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方效承的偏殿,眼中的崇拜与敬仰毫不掩饰。然而他又不得不偷偷瞄着方效承的脸色,见他有些不悦,立刻收敛所有神色,低眉顺目地站在那。

  那个时候……方晏清还不是现在这般收放自如的样子,偶尔还藏不住地盯着他。

  多好的孩子,可惜,竟是要叫他毁了。

  不过嘛……开弓没有回头箭。高瑞定了定神,又看向对面两个异族人:“阿仇谅王子与科达利首领,想必都见过在下的门生了罢?”

  科达利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苦大仇深:“若是他有您一半胆量与风度,我们都不必来这。”

  这真的不能怪潘卓,任谁在宫门口上马车时看见两个奇形怪状的胡人,都会吓个半死的。

  “京里要不太平,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来一趟这里……”高瑞道,“替四殿下……清扫干净祸患。”

  “为何要我们清扫?”

  高瑞像是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科达利首领难道忘了,当初是何人将你们驱逐到极北之地的了?”

  科达利的脸色沉了沉:“可我听说,白家的人因为阻了你们的升官之路,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不是的!”阿仇谅大喝一声,“那群罪人才没有死干净!在北寒关时,柯蒙多就是被他们打败的,还被抓回了他们的京城!”

  科达利是从大西北赶过来的,加上回鹘这些年才恢复元气,他对外面的消息知之甚少。突然在这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吃了一惊:“柯蒙多被你们擒住了?!”

  这话是对高瑞说的,然而对方并无甚反应。

  “柯蒙多已经回到察布尔,你不用操心了。”阿仇谅生硬道,“总之,白家的人像是噩梦一样,从来没有消失。”

  科达利神色凝重:“难道他们还能再驱逐我们一次吗?”

  “那倒是不能,”高瑞轻笑着端起茶杯,“不过嘛……这里可是他们的故土,尤其,现在白家还有一个能组织起众人的人活着……你我都不能保证,他们何时会东山再起。”

  科达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王子,你父亲叫你来到中原做甚,你还记得罢?”高瑞不再管科达利,转而去问阿仇谅。

  阿仇谅到底年轻,血气上头什么都不顾:“当然记得,我们要杀光那些仇人罪人!”

  “记得就好,”高瑞轻笑,“这几日松江府遭了如此多的天灾人祸,我就不信岭南的人能忍得住不来。”

  阿仇谅眼睛都亮了:“你打算如何做?”

  “想剜去白家这样大的脓疮,不动刀子不见血肉是不可能了。”高瑞将两个人面前已经凉了的茶倒掉,斟上了热茶,“京里的麻烦自然有四殿下去解决,这松江和湖州的麻烦……就看二位舍不舍得出血了。”

  高瑞苍老的脸上竟然隐约出现了激动的神情,这样他看上去十分可怕,像个趁着夜黑无月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然而对面的科达利忽然神色一凛,猛地起身冲到窗边,砰一下推开了窗子……可外面除了摇荡的树叶空无一物。

  “怎么了?”阿仇谅凑了过来,“……没有人,你在担心什么?”

  科达利还是不放心:“我似是听见人的脚步声了……”

  高瑞一皱眉:“你不信我?”

  科达利没答话,良久才走回来:“年纪大了,耳朵也不中用了。”

  高瑞冷哼一声,没接话。

  可生在草原的人,听力与眼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哪怕科达利已经不再年轻,还是很少出错的。

  适才确实是有人隔墙偷听,只是跑得快,侥幸没被发现。

  朱颜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害怕与不安的时候了。

  今夜很黑,天还阴着,没有月亮。

  “似是这条路……”莫婷满头大汗,“姐姐,我也,我也记不得了……”

  朱颜从未到过松江,更别提走哪条路了,然而她总是觉得身后有隐隐绰绰的火光,还有若有若无的人声。

  是他们追来了?朱颜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深吸一口气:“走罢,莫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叫你有事的。”

  莫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惶恐,不由得颤抖起来。

  然而朱颜一把攥住了她冰凉的手。

  借着不知哪里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光,莫婷看清了这个满脸是汗,但依然在对她温柔地笑着的姐姐,她轻声道:“不怕的,我在,一定没事。”

  爹,娘,恐怕……朱颜今日便要去找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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