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晏>第116章

  白荒历八-九四年二月十九,这是五百年以来,汉高祖刘起的金甲军第一次与铁尔沁王的铁浮屠相见。

  半个月后的横渡主厅内,六人环绕圆桌而坐,各自之间难以言喻的神色将此次会谈的气氛压抑到了极低。

  外面是咆哮的狂风,夜色深沉,大厅里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长笙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偏头看向一侧的殷平,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被他狠狠瞪过来的眼神吓了一跳,悻悻的撇了撇嘴,而后他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李肃,也准备说什么,就见那人似乎并不想去看他,只得咬了咬牙,将肚子里的话憋了回去。

  殷康端起茶水微微抿了一口,好像是茶凉了,他有些嫌弃的蹙了蹙眉,放下茶杯就没再动作。

  青君好像看出了他的意思,起身走到一旁,再过来的时候,已经给殷康重新换了杯热茶。

  长笙:“......”

  前几日他和李肃带着大军前脚刚一到横渡,殷平就已经带着铁浮屠从北陆跟了过来,两厢之间第一次见面,谁都能明白围绕在各自之间那一丝古怪的气氛。

  倒是殷康,并没有像之前在信上那样表现出对李肃的怀疑,毕竟他当年曾受到过李家的大恩,再加之长笙几次三番的死里逃生几乎都是被李肃所救,可能是没有站在殷平如今的地位,他已经毫无疑虑的相信了李肃此次前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当年从断崖之下救走定西王的,就是先生吧。”

  良久,殷平终于率先打破沉默,晏寄道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没等说话,就听李肃淡淡道:“是又如何?”

  “看来伏羲后人当年将汉高祖刘起那一支远征军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先生了?”殷平不接话,继续问晏寄道。

  李肃坚持说道:“今日大家都在此处,有什么话北境王不妨摊开了说。”

  殷平笑道:“怎么能是都在此处?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来吗?”

  李肃淡淡道:“梁骁若是从平凉战场撤下来的话,谁替你们殷氏挡着东汉的军队?”

  殷平挑眉:“你以为我殷氏没有金甲军就攻不下这两汉么?”

  李肃没什么表情道:“本王可从没有这么以为过,不过是需要北陆军再多费个三五年的时间吧,到时候死的人越多,北境王的心里才会安生。”

  殷平并不恼怒他话语中的讽刺,继续说:“看来定西王是铁了心一定要助我?”

  李肃不软不硬道:“助你谈不上,若非长笙可怜巴巴的哭着求本王,本王压根懒得管你们这两陆之事。”

  长笙被突然点名,闻言一呆,心道:“......好端端的又把我扯出来干屁?”

  殷平转头看向长笙,问:“是么,阿羽?哥哥是不是得好好谢谢你呢?”

  长笙:“......”

  殷康皱眉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李肃轻笑一声:“还是世子识大体。”他看向晏寄道,问道:“先生今日前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晏寄道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叹气道:“各位。”

  他站了起来,忽然将一个类似于砚台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只是那东西内侧中央底部密密麻麻雕满了奇怪的滕文,滕文上留了七个大小完全相同的位置,像是原本就有什么东西镶嵌在内,他说:“今日老夫前来的目的,想必各位都十分清楚,这归墟台内的东西当年交给了各位,今日,还请各位将自己手中的归墟令都呈放于上。”

  他想了想,看向长笙,说:“光明王的那一枚,小王子可有带在身上?”

  长笙一愣,似是才知道这周围几人跟他一样,手中都持有归墟令。

  当年魏淑尤就跟他说过,七星同现,不是大合便是大乱,如今很显然大家都是奔着六合归一而去,只是没想到,那其他几人,竟一直都是在他身边的这些。

  与长笙不同的是,其他人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同自己是一样的,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讶异。

  从怀里拿出两枚看起来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出来,长笙道:“兄长的那一枚在我这。”

  晏寄道将那两枚归墟令拿了过来,亲自放置在归墟台内的开阳与天玑之上,‘咔咔’几声轻响,原本静止的内台忽然开始转动,从左往右,移了能有大概两寸的距离,而原本黑漆漆的归墟台,忽然跟着发出了微微的光亮。

  青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晏寄道:“归墟令对应星象,光明王牺牲以后,开阳星当夜就已经陨落,倘使这七枚令牌不重新回到归墟台的话,那七星少了一颗,这天下之势,必将不可扭转。”

  殷康:“所以就真的只能指望星象这种东西么?”

  晏寄道:“并不全是,成事在天,是固本不变的道理,可若没有人在前谋事,一切也都不过是一场空谈而已,世子,请将你的那一枚放进。”

  殷康眉心微蹙,将东西拿在手上,看了看李肃,欲言又止。

  长笙好奇道:“殷康,你的这一枚是谁给的?”

  殷康顿了顿,才说:“太尉大人。”

  话落,他思索了半晌,手微微僵持在半空。

  “世子,你的在天权上。”晏寄道话落,抓着殷康的手将他那枚归墟令轻轻放了进去,紧跟着,又是几声轻响,内盘继续向右移动了些许,归墟台上的光亮较之方才又盛了几分。

  青君道:“可今日我们还差一人。”

  晏寄道笑着摆了摆手,说:“梁骁的那一枚,老夫在来之前,已经向他讨要过来了。”

  李肃闻言掀起眼皮淡淡看他,却不言语。

  晏寄道笑道:“得罪了,只是时间紧迫,老夫未来得及向定西王禀报。”

  青君问:“这中央的两个位置显然不是我等所归之处,平,不如你先来?”

  殷平道:“定西王都没有出手,哪有本王先来的道理?”

  李肃冷哼了一声。

  晏寄道笑说:“既然各位都不肯先来,那老夫就代替梁骁先来吧。”

  他对着内盘看了一会儿,而后将梁骁的那一枚轻轻放入道了玉衡之内。

  “姑娘,该你了。”

  青君轻笑一声:“四方就剩下天璇这么一个位置了,看来,竟是给我留着的。”

  待外围一圈全部放置排满之后,归墟台所呈现出来的光芒已经将大厅照的一片明亮。

  所有人都将目光游离在李肃和殷平脸上,谁都没开口说话。

  内盘里只剩下摇光与天枢两个位置,按照星象来说,天枢既是贪狼,为星位之中第一大星,主宰乾坤,可当紫微星而论,却又不同于紫微星,紫微星是帝王之星,贪狼却不是。而摇光则是七星中那个真正主杀伐的破军星位,二者几乎不相上下,论不出短长。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李肃忽然笑了一下,看似十分随意道:“看来不管本王对这两陆之主有心无心,都势必得让人起疑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枚东西,正准备随便挑一个丢进去,却被晏寄道止住了。

  “当年定西王与北境王两位手中的令牌都是由老夫亲手交给二位的,不如今日也由老夫亲自替两位放进去,如何?”

  李肃想都没想,直接将东西丢到了他怀里:“多谢了。”

  殷平看了李肃一眼,笑道:“定西王看来真的不在乎?”

  李肃明知故问:“在乎什么?”

  殷平继续笑:“自然是这天下男人都想要的东西。”

  李肃:“哦?那要不要问一问世子想不想要?”

  殷平:“殷康是我的兄长,我的所有东西,自然都是他的。”

  李肃:“北境王果然心怀广阔。”

  殷平:“彼此。”

  他将东西给晏寄道的时候,自然不像李肃那么客气,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便坐回椅子里,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归墟台开始凝望。

  “七令一齐,这七星就会再次同现,且此次再现,会比这几百年来每一次都要引人注目,到时候,各国的钦天监都会知道,这两陆的灭顶之灾,才是终于要来临了。”

  他说着,两手各持一枚,左手是李肃的,右手是殷平的,而后较之方才几个不同,他对准破军左,贪狼右,狠狠的叩了进去!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场中央,随着齿轮声响的微微转动,内盘的速度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像刚才那五次一样一动两寸便会停下,黑色的影子转到后面几乎看不清模样,只有一道明晃晃的光影呈光圈式在持续的加速。

  大概几息间而过,一束刺眼的光登时从归墟台的正中央散了出来,众人都忍不住下意识伸手遮住眼前,李肃一把将长笙从身边卷到怀里,用袖子给他遮住了整张脸,就在这时,紧跟而至的是外面一阵嘈杂惊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本漆黑的夜幕,此时,一片大亮。

  ·

  不安分的寒风刮过京都城的长街,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夜晚的宁静,老者甚至都来不及扶好已经栽倒倒挂在头上的玉冠,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上了那高耸的玉阶,朝长生殿外看守的卫兵喊道:“快,快通知陛下,钦天监王钊有急事求见!”

  没等卫兵前去阻拦,值夜的常侍第一时间将钦天监挡在了玉阶中央,寒声道:“都已经子时了,陛下早已经安歇,王大人有什么要事等明日一早上朝了再去禀报,请回吧。”

  寒风像是刀片一般一下下的剐着皮肤,可老者此时满头大汗,连一身厚重的朝服都跟着从里到外湿了个透,他此刻浑身颤抖着,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恐奋力的瞪大往外微凸,而后顺着常侍的衣服努力的爬了起来,颤声道:“公公容禀,老臣实在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立马见到陛下,还望公公前去通报。”

  常侍冷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微眯着眼睛看向他,尖声道:“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能比的上陛下休息?王大人,白日里陛下已经够累的了,好容易才点了安神香睡下,你又准备让陛下重新起来听你禀事?别说奴才没提醒过您,咱们陛下是什么脾气,您若是扰了他,万一碰见他心情不好的话,您这颗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呢?”

  钦天监不住的擦拭着脸上的冷汗,喘气道:“那陛下临睡之前心情可好?”

  常侍叹气道:“王大人,您这是让奴才去揣测陛下的心思么?奴才可没这么胆子!”

  钦天监都快急疯了,见求人无用,当下忽然喃喃的点头道:“好,好......”

  他说着,整个人忽然不知哪来的劲儿,一下子绕过常侍冲到了长生殿的门口,大喊道:“陛下,陛下,臣王钊有要事求见,还望陛下放臣进殿禀报!陛下,陛下!”

  “哎呦你个老不死的,快给我把他拦住了!”

  常侍皱巴着脸赶紧吩咐值守的禁卫,钦天监乃正四品当朝要员,他们即便是拦着也不敢硬碰硬,老人毫不畏惧的大门口大喊大叫,一帮人没办法,险些将他两腿抬起来从玉阶上扔下去了。

  “陛下!方才天现白光,臣夜观天象之后发现七星同现,且此次再现已经从北部挪了位置,陛下,几千年了,七星再一次变换了位置,您出来看一看,如今已经临近东陆的上空!灭顶之灾来了啊,灭顶之灾就要来了啊!陛下!陛下......”

  门还是死死的紧闭着,常侍眼看着他这么闹实在是没办法,赶忙压着声朝禁军怒喝道:“还不快把他给我抬下去!”

  禁军有些迟疑,不敢动作,常侍立马道:“怕什么!等扰了陛下,咱们谁都别想活!”

  三五个禁军赶忙动手,将钦天监四肢同时架起往玉阶下挪去,半空中,老人的声音丝毫不减的喊道:“陛下!请陛下见一见臣,如今破军和紫薇都出来了,我西汉危矣,东陆危矣啊陛下!......你们这帮奴才,还不快将本官放下来,若是耽误了大事,你们谁担当得起!”

  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脚步声,一帮穿着朝服的官员赶着夜风匆匆而来,看到这一幕,为首的秦王爷赶忙呵斥道:“放肆!竟敢如此当众羞辱朝廷命官,都不要命了吗!”

  禁卫这才小心翼翼将钦天监放了下来,被几个官员一把扶住,常侍赶在后面早就挂起了一脸笑意解释道:“秦王爷有礼了,各位大人有礼,此时陛下已经安歇了,不知各位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秦王啊,丞相!丞相,方才天现白光的异象你们都看到了吗?完了,快完了!”钦天监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什么快完了,王大人慢慢说。”

  “东陆要完了啊,西汉要完了!”他忽然抬头一指天空,一张老脸变得有些狰狞死来的嘶吼道:“破军和贪狼来了!他们一起来了!一起来了!”

  利道元看着他近乎疯癫的状态顿时皱了皱眉,朝秦王爷说道:“我等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方才天现白光之事禀报陛下,王大人,随我们一同进去吧。”

  一帮人齐齐往上走去,常侍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挡着去路,说道:“各......各位大人,不是,不是奴才不去禀报,实在是不敢啊......”

  “狗奴才,还不滚开!”秦王爷喝了一声,一把将常侍推的歪坐在了地上,而后朝身后的五六位官员吩咐道:“咱们今夜就算是硬闯长生殿也要见到陛下,走!”

  ·

  东汉汴京。

  待一众官员全部退下之后,年迈的帝王几乎整个人都瘫坐在了主位上,脸上挂着深深的疲惫,从楚关战场上回来不过才近两个月的时间,王冠之下已经布满了银丝。

  “陛下,不如先就寝吧。”

  身旁的宫人低声说着,伸手递来一杯安神茶,却被刘斐摆了摆手挡回去了。

  相较于紫金宫的辉煌,清水阁内的建设显得十分简陋和朴素,老皇帝闭着眼睛呆坐了一会儿,忽然直起了身子,伸手开始整理案几上那堆凌乱的公文奏折。

  “陛下,这种事情奴才来就行了,您可别......”

  “行了,朕来吧。”刘斐出声阻止了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陛下......”

  清水阁内的光线几乎是有些昏暗的,这么多年了,他时常会在深夜召集一些重臣前来此处议事,那个时候饶是再深的夜,哪怕不怎么点灯,也依旧能够清楚的看清这些折子上字迹,可是现在,却已经模糊的几乎连个影子都快认不出来了。

  是真的老了啊......

  他一言不发的整理了半天,可能是真的没做过这些事,动作又缓慢又笨拙,好容易将一摞公文摆放好,抽回手的时候,袖子不小心打在了上面,随后又听哗啦一声,刚才整完的东西瞬间散落了一地。

  宫人在旁边吓了一跳,赶紧就抬脚弯腰去捡,老皇帝忽然叹了口气,开口道:“行了,别忙活了,陪朕说会儿话。”

  宫人不敢再动,只得乖乖的站在原地,垂着的一张脸上,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清泪来。

  皇帝整个人朝身后躺去,使自己半倚在椅背上,一双已经不再清明的双眼看着桌上那盏不大却十分精致的香炉出了半天的神,才忽然缓缓一笑,说道:“这香炉当年还是承谟从前唐特意收来送给朕的,却不想,一用就是四十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

  他似乎开始回忆,一双眼睛忽然变得空洞了起来:“你知道当年承谟是干什么去了来着?哦,朕忘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不过朕想起来了,那一年朕亲征前唐,在战场上被敌军俘虏,当时我军只剩下承谟率领的不到三百名乞活军,硬是把朕从敌方首领的手下抢了出来,他后来为了替朕报仇,将前唐王庭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前唐帝的女人和孩子,还有前唐帝的头颅,一并缴回来送给了朕......朕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把承谟当做亲兄弟一样去看待,后来他娶了王妃,有了孩子,淑尤那孩子,朕小时候还经常去他府上抱他呢,可惜那孩子身子打小就不好,三天两头的犯哮喘,朕派了多少御医过去都没辙,还得天天记挂着去看他,后来他养到五六岁的时候,就被承谟送去九嶷山了......九嶷山好啊,淑尤那些年还好是在九嶷山养活才能替朕像他爹一样驻守咱们的国门,可惜了,可惜了......”

  宫人站在一旁不敢说话,清水阁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真的是朕把他逼反的么?”年老的皇帝似乎是陷在了回忆之中,风从窗户缝穿了过来,他忍不住跟着轻咳了几声,宫人赶紧递水,皇帝这次倒没拒绝,跟着喝了几口。

  他站起身子,原本挺直的脊背已经开始有些微微的佝偻,脚下迈着缓慢的步子挪到了窗前,隔着一层金箔纱纸望向外面的夜空,继续说道:“朕从前是曾想过要杀了魏氏,作为唯一的藩王,他已经不应该存在于东汉之上,那帮宗亲们没有一日不在背后逼迫着朕,若非如此,朕怎么能忍得下心呢。可是淑尤那孩子不明白啊......朕不是故意将他那三个部下逼死的,逼死他们的,是他们为了力证武烈王的清白自己选择去死的,朕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拦,就......”

  他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阴冷:“可北陆那个余孽朕怎么能让他活着呢,当年朕与西汉联手就是为了吞并夜北,可承谟却秘密派了人前去北陆救那个殷氏的余孽,朕知道他跟那个伏羲后人匡子楚的关系,所以朕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麻烦,才不得已出手将他的人截杀在半路,然后装成是他的人,去杀殷氏的那个孩子,可惜了,让他命大的逃过一劫,本来朕以为大军灭草原的时候那个孩子就算不死在西汉的刀下,也会死在那个兵荒马乱的路上,毕竟他那时候才多大?还是个幼童吧......却没想到他再次命大的活了下来,还在我东汉的土地上,在武烈王府里,好好的活了十年!”

  说到此处,皇帝脸上带了一丝怨恨。

  “朕怎么能让狮子的崽子继续留在这世上呢?朕是不得已,却不想淑尤他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背叛了朕!”

  他长叹了口气,一手有些艰难的支撑在窗台上。

  “跟光明军的对弈已经持续了太久了,淑尤太强了,朕顷举国兵力才能跟他打个不相上下,所以朕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这才不得已命人做了他们魏氏先祖二十三人的牌位去楚关诈他,意料之中的,淑尤他,终于上钩了......”他忽然低低笑开,笑声里包含着掩饰不住的凄凉,窗户一下子被他推开,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宫人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却看到皇帝的背影坚毅不动,一时间不敢出声。

  “承谟,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饶是他如今已经不在了,也不打算放过东汉,不打算放过朕了,这算是你和淑尤对朕的惩罚么?”他抬头看天,除却头顶上那七颗十分明亮的星以外,周围均是一片漆黑。“朕原本还觉着对你不住,如今看来,朕这些日子以来的自责和懊悔,都是白付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狠辣,转过头来朝宫人吩咐道:“传陈王,冯唐还有邢召进来见朕。”

  宫人不敢抬头,诺诺的下去传旨,才一出门,就发现刚才已经议完事回去的几位大臣依旧站在门外,这其中就有三人。

  “陈王爷,冯将军,邢将军,陛下有请。”

  ·

  南楚。

  张宗移刚从宫里出来,一旁的小厮就问道:“将军,回府吗?”

  张宗移摇了摇头,吩咐道:“让府里送些干粮和换洗衣裳过来。”

  小厮疑惑道:“将军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张宗移抬了抬头,在天上找了半晌,最终才将目光定格在开阳星上,淡淡道:“九嶷山。”

  ·

  北楚的听水榭内,皇帝刚看完两封分别来自西汉和东汉的信函,都是用明黄色的绢纸书写的,一眼就知道是出自谁手,却转头就被他一把丢在了火盆之内。

  “陛下,可是两汉的求助信到了?”

  国师坐在下首含笑问道。

  “求助信?”年轻的皇帝冷笑一声:“什么求助信,朕可是从未收到过这样的东西。”

  明黄色的绢纸淹没在火光之内,国师抿了口茶,说道:“七星已经开始动了,这一场浩劫,谁都躲避不了,陛下又何必将事情做绝呢?”

  皇帝淡淡道:“正义之师的目标是两汉而已,且北境王早已经承诺给朕,只要咱们不出手,这事就跟我北楚没有任何关系,朕又何必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呢?”

  国师:“两汉的实力不可小觑,加起来足有近百万雄兵,各路诸侯如今都还没有真正出手,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皇帝挑眉看他:“国师信天还是信人?”

  “自然都信。”

  皇帝摆手,忽然狂妄一笑,高声说道:“可朕,只信天!”

  ·

  白荒历八-九四年三月初二的夜晚,天象异动,这是千百年来破军紫薇带着七星第一次移动了他们的位置,饶是后世的史学家们研究了上百年,都无法解释当日晚的这一现象,以至于后来的千年之后,这一现象成为了一种虚幻的传说,像是曾经被杜撰过的典故。

  是夜,被围堵在汴京长达两月之久的东汉大军终于按捺不住性子朝着平凉的金甲军和光明军发出了猛烈的反攻,却被从西汉绕道而来的另外一万金甲军在关外截胡,当即打了东汉大军一个措手不及。

  过了几日,原本就处在劣势地位的东汉九路勤王军忽然出现了内变,九名首领因为一些小矛盾闹得上下不和,致使几次同敌军交手的时候都败下阵来,皇帝头大之余,这个时候却还不能轻易斥责他们任何一位,否则一旦引来勤王军任意一队的不满,都有可能给后面的战争中造成极大的损伤。

  半月之后,横渡大军以殷平和李肃为首,率领铁浮屠、金甲军以及光明军和其余部队开始对中央军进行了连番轰炸。

  于此同时,西汉的五路诸侯突然开始造反,给了原本就处在水深火热的百年帝国再一次沉重的打击,紧接着,从越州自宛州,商州,扬州等地开始爆发出大片的奴隶起义,这些当年没有跟随北境之王回到北陆的奴隶们在朱先生和孙夫子的率领之下,将西汉国内闹的一片混乱。

  近八百万西汉子民一夜之间仿佛像是被柴火架在脚下烘烤,凡是北陆臣民所到之处,无一不是见人就杀,见活物就砍,鲜血流遍了全国,就像十五年前的夜北一样,不但是屠宰者无法幸免,就连那些无辜的百姓们都没能免遭此劫。

  四月七日,由于五路诸侯的联合攻击,使得西汉腹背受敌,北陆和中州两路大军很快就逼到了博州,敌我双方兵马力量加在一起足有近百余万,可饶是西汉占据人数优势,依旧抵挡不过当世的铁浮屠和金甲军的联手作战。

  又是十日之后,东汉因为内部矛盾使得九路勤王军开始了彻底的分崩离析,先是第七路撤掉了三万兵马,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此次战场,而后没几日,第五路和第八路又分别撤去近五万人马,无论皇帝再怎么承诺战争之后的丰厚奖励,这帮曾经为东汉马首是瞻的走狗们,以最大的力量,亲手将汉军的部队一寸寸往深渊推去,一开始朝廷上的众臣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回神的时候,才知道这是定西王那方使下的离间之计,挑唆九路大军相互不和,而后给予他们所谓‘更为丰厚’的承诺,致使这帮本就没有什么忠心可言的蝼蚁们成了摧毁帝国坚固城墙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

  “累吗?”

  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夜晚的时候,偶尔会传来几声蝉鸣,这本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叫声,可在潮湿温暖的西汉凉州,夏日仿佛比其他地方都要来的更早一些。

  屋子里只没有夜明珠,更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燃起的火把透过纸窗照了进来,长笙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软甲都还没来得及脱去,已经歪坐在里面睡着了,李肃正准备把他抱去床上休息,才一碰他,长笙就醒了。

  揉了揉眼睛,长笙摇头道:“还好,不累,什么时辰了?”

  李肃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伸手从他脸上轻轻摸了摸,蹙眉道:“还说不累,这段时间都快瘦没了,刚过了戌时,去睡一会吧。”

  “啊,才戌时,我以为都过了子时了,还早呢。”

  李肃看他最近那衣服穿到身上明显大了一圈,心疼道:“去睡吧,反正今夜没什么事,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到时候我叫你。”

  长笙忽然朝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肩上,说道:“我不累,真的。”

  李肃还想说话,长笙抬起头来又问:“其他人呢?”

  李肃:“还在主厅里说话呢,我就是先过来看看你。”

  长笙站了起来:“那走吧。”

  李肃疑惑:“去哪?”

  长笙:“去找他们啊,总不能你们一帮人坐在一起谈事,我在屋子里睡觉吧,不合适。”

  李肃拉住他:“有什么不合适的,总归也没有让你好好睡一觉来的要紧。”

  长笙叹气:“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行军打仗的,我要是那么娇气,就不会跟着一块来了,走吧,梁骁不是过几日就要过来了吗?你们商量过这事了吗?”

  李肃拗不过他,两人往外走着,他说:“恩,东汉那边差不多了,剩下的可以交给祥易他们几个,我们现在要将目标主要集中在西汉这边,是时候要好好筹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大结局(上)部分,时隔两天,含泪奉上。

  因为最近一直忙辩论赛,所以前两天没更,昨天赢了初赛,今天就赶紧更一章还算肥的,接下去就要准备复赛跟决赛了,可能更新还是不太稳定,但我会尽量在五一收假之前连同番外一块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