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晏>第96章

  魏淑尤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此刻长笙两腿分开隔着被子跨坐在他腿上,整个人将他搂的死紧,要不是在他手腕上摸到了那个刺字,魏淑尤险些将身上的人当成是刺客给踹了下去。

  长笙把头埋在他脖子里半晌不出声,魏淑尤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终于缓缓在他背上拍下,谁都没有说话。

  被长笙因为激动而踹倒在地上的军医们早就跟着魏青一起下去了,此时房间里十分安静,才能挺清楚一丝细微的抽泣声。

  “我还没死呢!山興”

  魏淑尤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耐的沙哑,他此刻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睡了这么久醒来,整个人到现在都还处在一种懵懂的状态,就被长笙这么猝不及防的将脑仁里那袋昏沉给冲散了,这会儿倒是觉得头都没那么昏沉了。

  他想推开长笙好好看看他,自上次一别,都已经两年过去了,除了这两年在信中与他常常只言片语的寒暄之外,他在这边一直也忙的没太多时间分神,三年前他们一同从东汉去了北陆之后,魏淑尤陪着他在北陆呆了近一年的时间,直到他看着长笙已经逐渐从李肃已死的事中缓过来之后,才肯放下心带着光明军前往东陆,那时候以为这一去很快就会见面,却不想,竟是隔了两年的光景。

  “别哭了,一会儿鼻涕糊我一身。”魏淑尤说笑着,力气却颇大的将长笙扯了开来,再看到那张分外熟悉的脸是,魏淑尤当即愣住,问道:“怎么瘦成这样了?”

  长笙倒没怎么掉眼泪,毕竟大老爷们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怪难堪的,还好刚才顺着魏淑尤的衣领把那点眼泪给抹干了,不然又得被他笑话,当下没好气道:“还不是这些日子为了照顾你!”

  魏淑尤心里暖融融的,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嬉皮笑脸道:“什么时候来的?”

  长笙说:“都一个月了。”

  魏淑尤心里‘咯噔’一声,眼底划过一丝悲戚,本以为自己只是睡了几天,却不想竟是一个月这么久。

  上次昏迷的时候睡了几天来着?十天?八天?

  反正没这么久过。

  “哦。”魏淑尤捏了捏鼻子,他的脸看起来没什么血色,嘴唇也干燥的有些起皮,长笙看了他好半晌,才终于有点眼色的赶紧下床给他端了一大杯水过来,“你知道你自己睡了多久吗?”他没好气的问道,看着魏淑尤的眼底满是难过之色。

  魏淑尤笑道:“多久?几个月?半年吗?”

  “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长笙说:“我这次要是不来看你,都不知道你竟然病的这么重。”

  他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兄长,我错了,当时我应该陪着你一起过来的。”

  魏淑尤不满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像你来了我这病就能好似的。”

  长笙:“那也好过让你一个人在这呆着强......”

  魏淑尤摆手道:“行了行了,别整那些没用的,说说吧,这次过来是专程来看我吗?”

  长笙点头:“当然了。”

  魏淑尤:“打算什么时候走?”

  长笙一愣,唰的一下抬头看他,说道:“你才醒来就赶我走?就不能说点什么好听话吗?最起码说你想我之类的。”

  魏淑尤哼哼道:“想你?想你个小没良心的东西?那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长笙顿时又蔫了下去,没作声。

  “哟,还不说话是怎么了?我瞧瞧......”魏淑尤伸手将他下巴抬起来,一双桃花眼仔仔细细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啧啧,虽然瘦了,可看着倒是成熟了,瞧瞧,这胡子都不刮了。”

  长笙:“......”

  长笙说道:“你这样子哪里像是大病初愈,我看你精神的很,还有心情搪塞我。”

  魏淑尤笑道:“本来是挺难受的,这不见着你了吗,一看见你,我这什么病都好了。”

  长笙噗嗤一笑,说:“别贫了,我让厨房做了些吃的给你,一会儿就送过来,兄长,你......”

  他顿了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跟谁一块来的?”魏淑尤忽然问他。

  长笙道:“跟殷康一起过来的。”

  “他人呢?”魏淑尤问。

  “我当你睡了一觉醒来把我都给忘干净了呢。”没等长笙说话,殷康忽然走了进来缓缓开口,魏淑尤原本放在一旁紧握成拳的手忽然放松了下来。

  轻咳了两声,他说:“外面如何了?”

  殷康温言道:“我以为你会像对我弟弟似的对我嘘寒问暖一番,却不想这么直截了当的问起正事来了。”

  魏淑尤哈哈一笑,说:“你若是像他一样喊我几声兄长,我必定会对你嘘寒问暖,殷康,叫几声兄长呗?”

  殷康轻笑这摇了摇头,无奈道:“看你这状态还不错,不像是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样子。”他往他身边坐下,正色道:“一开始的事情,想必魏青都跟你说了,我便不再废话了。”

  魏淑尤眉头微微蹙起,一想到那折损的两万多部下,只觉着心里说不上的难过:“你说。”

  殷康:“东汉现在撤兵退到了楚关之外,原定的三日之后大军拔营前去楚关镇守,如今清和将军那边正跟西汉大军打的热闹,铁浮屠虽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可汉军兵强马壮,又是冯唐领兵,汴州这么久一直攻不下来,若是我们入了楚关,下一步倘若能再进一步的话,就要开始防着他们两家联合起来的力量。”

  魏淑尤冷笑:“西汉东汉两家早就开始穿一条裤子了,这几年,我一直将他们视为一体去对付,说什么从楚关开始。”

  殷康道:“从前虽说两家联合,可这两年到底也没明着真见他们一起出兵过,楚关是羌州之后的第二要地,易攻难守,比不得羌州,淑尤,我们要早做准备。”

  魏淑尤点头,想了想,问道:“楚关外面是不是有三条河?”

  殷康道:“恩,渭河,西河跟下河的交汇口就是楚关,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魏淑尤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神色一变,但很快就掩饰这大笑一声,说:“有意思,从前我爹就跟我说,我这辈子跟水犯冲,但凡遇到什么河啊海啊的尽量躲远点,省的没命,没想到这次一下子要遇着三条河,你说倒不倒霉,哈哈哈——”

  “说什么胡话呢!”长笙赶紧打断他,脸上十分不悦,说:“感激呸呸呸把晦气去了。”

  魏淑尤不甚在意的摆手道:“怕什么,从前哥哥我在三幹河打了两年仗也不见有事,照样将那帮西沙蛮子收拾的服服帖帖,我爹估计是那时候嫌我不让他找后娘,所以故意用那鬼话骗骗我,三幹河回来我不照样好好的?你看,他从来都不捉弄你,一天竟照着我欺负使坏,这些个迷信的东西,当真你就输了。”

  他说的十分随意,长笙却忍不住心底生出一丝恐惧,然而没等他细细抓住那不安,就被魏淑尤伸手扯了一把,问道:“你不是给我要了吃的吗?怎么还不来,我快饿死了,你怎么照看病人的,就这么对我的吗?我看我睡下的这一个月,你也没少这么虐待我吧?你个小兔崽子!”

  长笙:“......啊,我忘了,我马上去看。”

  殷康笑道:“我去吧,淑尤刚醒,长笙你留在这陪他说说话。”

  魏淑尤赶紧道:“让他去啊,两年没伺候过我,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可不能让他给溜了,你别心疼你弟弟啊,这是他本来就该孝顺我的事。”

  殷康笑说:“也就你舍得这么用他......”

  长笙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风雪甚大,长笙走在半路上正巧碰到伙头兵将吃的往过送,长笙顺手接下,没走几步,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骑黑马缓缓而过,马上那人背影高大宽阔,此时正低头向两侧士兵打探询问什么,长笙一开始并没怎么在意,这几天刚打了胜仗,还有些乱哄哄的,虽然不至于是敌军的人混进来,外来个过路的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长笙正要往回走,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哎,等会儿!”

  他没停下,虽然知道那人应该喊的就是他。

  什么语气?还哎!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路子的。

  “叫你呢,白衣服扎辫子的。”身后那人不依不饶,声音还挺大,惹得一旁士兵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两眼。

  长笙依旧没理,嘴巴里咕哝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话,却不想那人突然来了脾气,唰的一声厉啸忽然从身后响起,长笙在感受到那冷风袭来的瞬间整个人顿时从原地跳了起来,而后端着托盘的手稳稳朝雪地上一撑,翻滚的瞬间躲过了他一击偷袭。

  “好身手!”那人忽然赞呼一声,长笙原本埋在暗处的脸登时一片怒色,在身后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顺手从地上摸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嗖的一下就甩了出去。

  “碰”!

  马上之人惊呼一声瞬间栽了下来,将地上厚重的积雪炸出半人高的雪花,当即引得周围来往士兵一阵大笑。

  “不自量力!”

  长笙冷笑一声,手中浮碗的托盘始终都没落下,都懒得理他,扭头就走。

  “哎!你打了人就跑,太嚣张了吧!”那人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前身一片白雪,他象征性拍了两下,朝前两步就朝长笙追来,然而在忽然看到长笙转过头来的眼神之后,硬生生顿了脚步愣在了原地。

  “哟,难怪他跟我说这边都是一群不好惹的,本来今天下午我过来时候还不相信,现在见着你,总算是知道了,你们这帮北陆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剽悍?”他一边说着,却又开始朝长笙走来,“你叫什么名字?刚才你打了我,不该跟我道个歉什么的吗?”

  长笙这才转头细细打量他,这人一身青色大裘,身材健壮高大,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皮肤白皙,长相俊美,笑起来右脸有个不太明显的酒窝,给原本凌厉的一双眼睛平添了三分柔和。

  虽是第一次见他,可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这人竟是有些眼熟,好像以前在哪见过似的。

  “道歉?你要给我道歉吗?!”长笙没好气的看着他,“你干什么的?军营重地,谁许你在这瞎溜达的?!披甲奴呢,过来几个人给我这玩意儿丢出去啊,干什么在里面乱咬人。”

  “哎,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嘴巴怎么这么毒?我是个人,不是玩意儿!呸!我是个玩意儿......我......”他被自己气的饶了半天,赶紧道:“甭管我是不是玩意儿吧,我好歹也是你们这个军营的贵客,你刚才打了我也就算了,现在让人把我扔出去算怎么回事?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是谁的亲属吗?!说出来吓死你!”

  长笙来了兴趣,说道耍无赖,还没人敢在他面前张狂,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人不到三步的地方,问道:“你谁啊?魏淑尤他姘头吗?”

  开玩笑,羌州这一带谁能大的过魏淑尤?他现在直接把魏淑尤拉出来放话,甭管他是谁的亲属,也能给他压死了。

  就是可怜魏淑尤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都还没好利索了,就被长笙给黑了一顿。

  “你这个年轻人,讲话真是没大没小,魏淑尤的名字也是你敢叫的?还姘头?我说你这小子,魏淑尤要是知道你坏了他名声,回头铁定找人抽死你。”他伸手拉了拉衣领,不给长笙说话的机会,笑道:“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我虽然跟魏淑尤不是那什么关系,不过我是另外一个人的亲属。”

  他说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随后唰的一下在长笙面前一抖,得意洋洋道:“看,这是我的家属,知道他是谁了吗?”

  纸上的男人眉眼如画,笑意温平,一身淡蓝色长衫越发衬得整个人淡远如山,只一眼,长笙便瞧出来了,当下忽然深吸了口气,朝对面的人阴阴一笑,问:“你说他是你姘头?”

  男人挑眉,啧啧道:“别说这么难听好吗?是我家属,怎么样,你该不会不认识吧?告诉我,他在哪?我现在要去找他。”

  长笙呼了几口气,然后伸手招来一名士兵将手中的托盘递了过去,那男人看他忽然开始活动手腕,正奇怪间,就见这小子忽然抡起胳膊就朝他打来,嘴里喝道:“你奶奶的,那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