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晏>第60章

  红缨将军如此客气,倒是让首领有些错愕,硬着头皮道:“得罪了!”

  阿成一脸怒气的让开了位子,任由两名禁卫上前。

  才将车帘掀起,里面那散着满头青丝裸露香肩的人影瞬间映入眼帘,禁卫当即猛抽一口冷气,颤声道:“属……属下该死!”

  李肃一把将身边的‘活色美人’揽在怀里,平静道:“知道该死还不快滚!”

  “是......是!”

  待两名禁卫退下,长笙整个人都被他按在怀里不得动弹,才要挣扎,便听下面的首领不依不饶道:“叨扰将军了,只是属下有些好奇,这么晚了,将军带着......恩......据属下所知,那些花楼一到辰时便闭户不待,不知这位女子从何而来?”

  长笙听着那意思,是将自己当成阁子里的姑娘了,脸上登时一红,就听李肃寒声道:“这也是你该管的事情吗?!”

  首领正色道:“将军务须恼怒,只是王域前些日子下了命令,但凡发现来路不明者,均须查探清楚,属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望将军配合。”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完全没有将李肃放在眼里,皆因半年之前太尉府大权交付之后,这整个王庭上下全凭赵玉锵等人一手遮天,阿成最先按捺不住,险些就要再次动手,李肃朝他摆了摆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首领,冷冷道:“你想怎么查?”

  首领说:“若是京都城内人员,须得跟着咱们前去西四所登记,再找熟人前来证实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属下等自会放她离去,若是外来入城者,须得有城内相接人员提前拟好的手令......将军也知道,如今出入城中,没有手令,是不允进入的。”

  他说到最后,李肃一张脸已是寒到了谷底,一双眸子突然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说:“你最好想清楚你今日这番话语出口的后果,如今太尉府虽说不如往日,却也是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可以爬到头上随意指挥的么!”

  首领面色一惊,说:“属下不敢,只是依令行事,还望将军勿怪。”

  李肃哼道:“我若是不肯呢!”

  首领咬牙,大着胆子道:“那,那就别怪属下不照规矩办事了!”

  手势一落,身后的跟着的禁卫们纷纷出刀将马车围了起来,此时风声大作,双方趋势剑拔弩张,长笙本想抬头看一眼,却被李肃一把按住,由不得他动弹丝毫。

  “你叫什么名字?”良久,李肃忽然开口,那声音里已是一片寒霜,吓得首领当即不由一抖。

  “属下......属下贱名冯西。”

  李肃喃喃:“如此尽职尽责,倒真是可惜了。”

  他话音才落,整个人已经从车上弹跳而起,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那青色的身影猛地一闪,而后只听一声厉啸轻轻拂过,‘咔’的一下,首领的脑袋瞬间被切着喉下三寸平齐削掉,而后在铺满尘土的地上滚了几圈,一双眼里还来不及散出惊恐的神色,就那么睁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夜色浓郁的夜空,一片怔楞。

  阿成将李肃刚刚合上的剑鞘重新扣在腰间,朝周围的禁卫喝道:“谁还敢造次!”

  四周的禁卫似是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地上首领滚落的头颅,个个惊恐的微微张了下颌,一个个持刀的手颤颤巍巍不敢上前。

  李肃重新坐回车内,将长笙轻轻揽着,朝阿成吩咐道:“回府!”

  没人敢再拦太尉府的马车,大家此时心里都明白了,饶是太尉府权势不如往日,却到底是在这帝国之内沉积了百年的门阀大家,如今虽说宗室当道,想要一下子打压李阀,那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王域之内斗的再怎么水深火热,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禁卫一朝攀附与谁便自我膨胀起来的。

  车马声重新响起,很快就将刚才的血腥甩在后面,长笙一把将李肃推开,顺手将头发用发带竖起,骂道:“登徒子!”

  李肃双手环胸好以整暇的坐在他身边,淡淡道:“若不是我带着你,你觉得今夜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骂我?”

  长笙翻了个白眼,说道:“若非因为跟着你,我哪来这么多麻烦!”

  李肃轻笑一声,说:“你以为你夜晚孤身一人投宿驿馆人家就会轻易放去进去?别忘了,如今京都城到处布严,没有手令,你注定今夜留宿街头。”

  长笙感叹此人狂妄自大之余,突然生出一丝疑虑,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肃坦然道:“你的行踪一直未曾离开我的视线。”

  长笙哼笑:“果然是质子的作风。”

  李肃挑眉,说:“我倒是不清楚自己什么作风,不妨说来听听?”

  长笙懒得跟他废话,干脆踹了他一脚,气道:“滚远点。”

  李肃一张脸笑意四散,随口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霸道。”

  这马车外面看起来虽然朴素,内里却十分豪华,长笙扯了条锦被往软榻上一倒,双目轻轻阖上,开始思量起来。

  从东汉一路过来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他还未给魏淑尤写过一封信,虽然他知道在那看不见的暗处,魏淑尤派来的人在时刻保护着自己的安危,也会时常将自己的行踪及时报备,可长笙总觉着,若是不能亲自告诉他的话,这心里老不是滋味。

  一想到魏淑尤那吹胡子瞪眼的表情,长笙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原本的打算是先见一眼小五,在西汉落脚之后再商量下一步要如何行事,如今长生殿那狗皇帝指不定那日就要两腿一蹬的咽了气,长笙觉着,若是不能亲手宰了他,委实不甘,小五既在京畿殿做事,自然会有办法让他接近赵彻,可现下看来,西汉的局势已到了如此波谲云诡的地步,饶是太尉这样位高权重之臣,也被赵玉锵和他背后的势力压了一头,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想着想着,并没有注意李肃这厢投来的目光。

  他一双丹凤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眼尾处带着些许玩味之气,却不明显,任何时候都是波澜不惊,不动声色,然而此时细细探究,那眸底深处正是云翻雨涌,分外复杂。

  车很快就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口停下,长笙睁开眼睛,正好跟李肃的神色撞了个正着,毫不客气的说道:“看什么看!眼珠子给你挖了!”

  李肃被他逗笑,摇了摇头,率先下了车,朝长笙伸手道:“下来!”

  长笙才懒得理他,自顾自从车上蹦了下来,抬眼一看,‘梧桐苑’三个大字赫然醒目。

  这院子看起来不大,地理位置却端的极好,隐秘僻静不说,周围林立环绕,倒是有一股世外桃源之感。

  长笙当即讽刺道:“质子倒是会享受,有这么一处院子,想必经常带着女人前来私会吧?”

  李肃倒是没否认,只淡淡道:“女人没有,男人却是不少。”

  长笙继续挖苦:“十年不见,倒是不知道质子的口味这般独特。”

  李肃随口道:“独特是独特,不过从十年前开始就没变过,算不得稀奇。”

  长笙没明白他的意思,白了他一眼,袖子一甩,走了进去。

  倒不是他真的愿意这么心甘情愿的跟着李肃前来,而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好像没有什么地方能比李肃的庇佑更加保险了吧?

  梧桐苑内十分冷清,亮着的灯火也没有几盏,有个年纪颇大身材佝偻的老汉张灯前来,哑着声恭敬道:“二爷。”

  李肃说道:“将他带去我房里歇息,一会儿让厨房做些吃的送过去。”

  长笙下意识道:“我为什么要去你房里?不去!”

  李肃:“你去其他房间也行,不过我这院子本就没几间住人,被褥不够,你要是晚上不怕冷,随你。”

  长笙清嗤一声,不跟他废话,朝提灯的老汉说道:“带我去别的屋子。”

  待长笙走了,李肃朝阿成吩咐道:“将今晚之事告知太尉大人一声,让他明日去赵玉锵那里搪塞一番。”

  阿成问道:“这等小事还要给五殿下那边一个说法?”

  李肃道:“如今行事最好还是谨慎些。”

  阿成道:“可......可太尉大人要是问起来,属下照实说还是?”

  李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虽没开口,可阿成当即明了,赶忙道:“是,那属下就,就跟太尉大人说,那个带回来的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给他们看罢了......”

  李肃一愣,冷道:“你以为我要让你说的是这件事?”

  阿成不明就里,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小心道:“属下知错!那百夫长的事,属下一定带话给大人。”

  李肃往书房走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顺便告诉梁骁一声,近几日我暂时不去京畿殿,让他不必等我练剑,若是他问起,随便邹个理由,他脑子简单,不会多想。”

  阿成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不去,李肃已经阖上了书房的门,徒留他怔楞了好半晌才从原地走开。

  屋子里果然很冷,一看就是常年没人居住,透着一股淡淡的阴森之气,虽然四处都打扫的很干净,可少了人味儿,让长笙觉得十分不适。

  床榻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毯子,枕头没有,被子更是没有,夜里很凉,长笙和衣躺在上面,硬是冻的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低低出声将李肃骂了一通,困意排山倒海般的瞬间袭来,饶是再冷,也没能将睡意冻住,很快便不省人事。

  李肃坐在书房里出神,夜明珠的光恰到好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三声,李肃回神过来,就听刚才那老汉说道:“二爷,人已经住进去了,没给任何东西进去。”

  李肃道:“知道了,下去吧。”

  长笙这个人皮的很,李肃十分清楚,若是不给他点苦头吃,只会让他蹬鼻子上脸。

  今夜很冷,外面的风不要命的刮着,李肃想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房门被长笙从里面关死了,李肃推了两下没推开,当下有些不耐烦起来,朝院子里值夜的人招呼了一声,那人轻手轻脚的很快便将里面的门闩给卸了,李肃进去的瞬间,一阵寒气铺面涌来,长笙正蜷着身子背对着房门,丝毫没意识这突然闯进来的外来人者。

  李肃瞬间就心软的不像样子,轻声道:“多拿几床被子过来。”

  他轻脚走至床边坐下,背着光开始细细打量长笙。

  睡着的人似乎睡的并不踏实,眉心轻轻拧着,阖上的眼皮来回转动,像是在做着什么奇怪的梦,李肃叹气,心道: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倔强。

  下人很快就将被子拿了过来,李肃谨慎又笨拙的将长笙裹了起来,他丝毫不敢使力,生怕将那睡熟的人惊醒,可这样的事情他又分外生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笙嘤咛了一声,当即将李肃吓得心头一跳,整个人都定住在他身上,此时他半弯着腰,一张脸与长笙扬起的面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呼吸缠绕,竟让他心里分外慌乱了起来。

  好半晌,待长笙顺了气没再做出什么举动,李肃这才微微吐了口气,却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长笙,像是魔怔了一般。

  长笙长开了,与小时候的样貌完全不同,可饶是如此,那阴柔的脸也是像极了女子。

  要是现在有人说你是女孩子,你会跟他置气么?李肃在心中问道。

  他忽然伸手,指腹扫过长笙的眉,在眉心处停下,只觉着自己一颗心都软成了一汪水,这般的近在咫尺,是他想了多年终于可以实现的梦想。

  这些年,心里一定太苦了吧。他心道:倘若我早一点找到你......都怪我......

  不知不觉间,他食指指腹已经顺着长笙高挺纤细的鼻梁扫到那双鲜红的双唇上,感受到指尖上的柔软,李肃忽然想起那夜东汉宫宴过后长笙的那番话语。

  他叹气,心道:所以这些年,你与他之间的情谊竟是真的么?他一定很喜欢你吧,否则,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冒着与世俗不违的看法待你这般好呢?

  另外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紧紧握起,他心说:长笙啊,不管你们从前有过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走开了......

  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缓缓逼近的脸,而后一双唇从长笙脸颊处擦过,带着那细腻的温度,将他原本就动荡不安的心炸起一片惊涛骇浪。

  最后再不舍的看了长笙半晌,李肃轻轻起身走了出去,房门刚刚阖上,黑暗中,长笙一直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已是一片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