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兰亭>第73章 答应

  对于霁月再次开口问出这个问题,兰亭并不感到十分惊讶,他们有一样的默契,都在经历过霁明与华康郡主生离死别一事后感叹人世无常。

  若是不知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为何还要在意世俗的眼光?

  若是对方已经大胆走出了数步,自己是否也可以勇敢的迈出一步,来回应对方诚挚的心意?

  兰亭看着霁月,目光同样不在躲闪,没有人知道这段段几时内,他的内心有多少纠结,也无人知晓在经过多少内心的煎熬和斗争过后,他才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坦白而言,我并不厌烦陛下,只是碍于身份,我和陛下不可能。”兰亭如是说道。

  霁月心底一动,他没有猜错,兰亭并非对他无意,而是拘于身份约束。

  “我……我并不在意身份。”霁月轻声说道。

  “陛下不在意,可是我替陛下在意。”兰亭长长叹了口气,“陛下四周已然虎狼环绕,未来若要将后党和北党扳倒,就不能出差错,如今虽然时局大变,可不会有任何一个朝臣支持陛下此等行为,我不想平白给陛下留下话柄,也不想成为陛下大业路上的绊脚石。”

  “可定安你也看到了。”霁月神情落寞,想起了方才华康郡主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凄凉,“谁知我们明日会身处何处,是什么样子?若是像大哥与华康一般,我在生命结束之时仍未与自己所爱之人共度过片刻,这辈子怕是会死不瞑目。”

  “我知如此,所以……所以才同陛下说了这番话。”

  霁月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定安你是……”

  霁月想说“答应了”三个字,但他却不敢说出口,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也怕欣喜落空。

  “陛下应该知道,自己逃不过大婚。”

  “我知道,但我会想办法再拖延些时日。”

  “我和陛下无法堂堂正正走到最后。”

  “若他日我一统江山,定当会堂堂正正,让世人祝福你我。”

  兰亭听着霁月的承诺,轻笑着,他知此等事情,世人永远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逃不过那些议论,可有霁月这句话,兰亭便觉得足够了,他不打算讲求什么堂堂正正在一起,也不追求这一辈子和霁月一世一双人,他只想陪这位皇帝走过眼下这段最艰难的时光,若他日功成,他便遥遥相祝,归隐于世。

  “谢过陛下待臣……非比寻常。”

  兰亭笑着道谢,霁月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兰亭不在再坚持那套伦理纲常,而是默默答应了自己。

  霁月心中激动万分,他明知时机不对,现如今有更棘手的事情还等着自己,可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与激动,露出了一个颇为不合时宜的笑容。

  这是霁月自那晚以来第一次舒展了些眉目,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用膳了,苍白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陛下还是用些膳食吧。”兰亭也是头遭表达自己的心意,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说两句关心的话。

  “嗯。”霁月点点头,“你同我一道用些罢,我吩咐夏全去给你找衣服了,等下你换了再走。”

  霁月这边的风波才将平息,康宁宫这边却才刚刚开始。

  从那晚起,舒明远掌握了南安城包括皇宫内的主动权,连带着自家的亲妹妹也被他变相软禁在康宁宫内。

  “今日臣来,是想同娘娘商讨一事。”舒明远话说的客气,可语气里却半点也没有真想要商讨的意思。

  “哼,如今这皇城内外哥哥大权尽揽,还有什么要同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商讨的。”舒明安冷笑说道。

  “眼下我这个做大哥的虽然帮妹妹你稳住了朝局,可妹妹毕竟还是手握摄政大权的太后,有些事情,怕还是需要借妹妹的金印一用。”

  “我还以为哥哥不需要这金印,打算自己再刻一枚用呢。”

  舒明远并没有恼怒,他笑着说道:“如今妹妹就别讽刺我了,今日我来,乃是为了抚远大将军一事。”

  舒明安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稳住心神,装作无意道:“抚远大将军不是至今生死未卜么?”

  “我本也以为他文秉霖这次运气没那么好,逃不出呼兰图吉设下的包围圈,谁曾想硬是被他杀出一条血路来,眼下据北边的眼线来报,文秉霖已经前去支援被困在苍岭城的张巨海,两人一旦汇合,就要直奔渡口。”

  “这不是挺好么?一旦他们两人重新夺回渡口,呼兰图吉不就成瓮中之鳖了。”

  “娘娘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莫非现在还有心想着你那青梅竹马?”舒明远直勾勾看着舒太后道,“娘娘已经知道,他呼兰图吉是怎么过的渚江,眼下若是让文秉霖他们攻下渡口,制止不制止得住呼兰图吉我暂且不知,但我们虞川舒氏一族怕是要就此覆灭。”

  “哥哥有胆子做出这种卖国的事情,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会有此下场么?”

  “我自然考虑过,可是眼下还没到我有此下场之时。”舒明远站起身来,走到舒太后面前,两人近在咫尺,舒明远像是说什么秘密似的,小声道,“娘娘这么多年来,不也是为了虞川舒氏一族的荣辱努力着么?娘娘难道现在想亲眼看着一族灭亡不成?”

  舒明安的手握紧成了拳头,她的指甲陷入在了手掌之中,划出了道道伤痕。

  没错,她是为了家族的荣辱付出了太多,她也曾觉得家族中男子不争气,或是说这天底下就没有几个男子能堂堂正正立住脚跟,也因此她才不屑于对谁拱手称臣,而是想做一代女帝。

  明明自家哥哥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为了整个家族,她也不得不替其掩盖罪行。

  “哥哥有什么好办法?”

  “娘娘下达摄政谕令,直接剥夺他二人的将权,待同狄戎人的议和结束后,他二人自会被押送回来,倒是再论罪处理便是。”

  舒明安十年前已然护过文秉霖一次性命,十年后的今日,她也依旧不想让文秉霖就此丧命。

  “哥哥此计恐怕不妥。”

  “哦?娘娘莫不是还念着同文秉霖的旧情?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多言,他但凡念着些与你的旧情,便应该不同意北征才对。”

  “哥哥未免也太小瞧我了。”舒明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如今哥哥若真要我这样做,我还能反抗不成?只是我觉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哥哥抛弃了他二人,等于抛弃了所有困于渡口以北的士兵的性命,那些士兵如何能答应?到时还不是能解决问题,与其这样,不如……”

  舒太后附在舒明远耳旁悄声说了两句,舒明远听后大赞道:“不愧是虞川舒氏的嫡女,妹妹的计谋,确实比为兄更为周全。”

  舒明安松了一口气,她暂且保住了文秉霖的安全,至于他能不能从狄戎人那儿突围,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兄妹二人各有各的心事,舒明安深觉自己对兄长的那点纯粹的亲情已经消耗殆尽,她不想再同其多说下去,便想寻个由头让舒明远早早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巨大的动静,暖阁内的二人来不及反应,便见华康郡主闯了进来。

  “郡主,娘娘和舒大人在里面议事,未经通传,您不能随意进去呐。”苗总管在身后喊着。

  “娘娘乃我亲姑姑,舒大人又是我父亲,我有何不能进的?”华康郡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舒明安兄妹二人面前。

  “娘娘,父亲。”华康郡主嘴上说着,却也没做出请安的动作。

  “你这是在作什么?长辈谈论公事,你一个小辈就这样闯进来,成何体统?你是怎么做虞川舒氏嫡女的?”舒明远皱眉训斥道。

  “爹爹又是怎么做大梁臣子的?”华康郡主红着眼反问道,“我想问一问爹爹,霁明的死,究竟和爹爹有没有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议论自己父亲的?”舒明安先接过话头,她不想让华康在心中坐实自己父亲竟是杀害自己所爱之人的真凶这件事情。

  “姑姑是觉得我不说,他人就不会这样想了么?”华康郡主冷笑道,“宫内早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暗指是爹爹害了霁明。”

  “你长些脑子好不好。”舒明安假装怒斥道,“你爹爹如何暗害庄王?若真是暗害了一朝亲王,那便是通敌卖国,这罪是你可以乱说的吗?”

  “哼,爹爹有何不敢,通敌卖国又如何?反正爹爹是想自己做皇帝的乱臣贼子!”

  “放肆!”一直没说话的舒明远抬手给了华康郡主一巴掌。

  曾几何时,华康郡主可谓是舒明远最爱的孩子,她在兄弟姐妹几人中,受到父亲的宠爱最多,可也就是这样,父亲才决定让她进宫做皇后,来给他将来的夺权铺路。

  “我让你进宫本来是为了学规矩的,不曾想规矩没学好,倒是学会如何放肆了,今日我就告诉你,他庄王即使不死在战场上,也会死在别的地方,南方士族容不下他这么大的一个威胁,你也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这段时间外面乱的很,宫里也不清净,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康宁宫中悔过,待过些时日前方战事平定了,你便同陛下大婚,早些断了你那点不知廉耻的念想!”

  舒明远这番话让华康郡主断定霁明的死与自己的父亲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她彻底崩溃了,最亲的人杀死了她最爱的人,这让她如何接受?

  她疯狂的大叫着:“我不会嫁的,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嫁的!”

  舒明远面色极为难看,他朗声叫着躲在外面的内侍们:“来人,将郡主安置回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给她放出来,派两个人在屋里守着,别让他她有机会寻了短见。”

  华康郡主在自己的尖叫声中被几名内侍架了出去,舒太后看着侄女成了这副模样,内心更加冰冷。

  都说天家无情,这还没有真正掌握住至高无上权力的人,已然这么无情了。

  ……

  步军司与马军司在距离南安城二百里以外的平让县同呼兰图吉大军缠斗数日后,还是败下阵来。

  呼兰图吉按照与舒明远秘密商议好的计划,又往前推进了一百里,至南安城外一百里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他派出了使者,前往南安城内,表示愿意议和。

  与此同时,他还送给大梁一份能证明庄王尸身在他手中的信物——一块儿玉质的平安牌。

  作者有话说:

  总算是,在一起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