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兰亭>第25章 皇位

  舒太后这话说出口,霁明并未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他同舒太后的关系究竟如何,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在如此私密的场合下,再装样子便也没有太多意思。

  他微微一笑,抬起眼看着舒太后道:“太后娘娘这说的是哪番话?儿臣不大明白。”

  舒太后冷哼一声:“当初受先帝临终托付,哀家封你亲王之位,想着若是你认命做一个闲散王爷,这南安城倒也不是容不下你这一个人。”

  说到此处,舒太后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声音骤然严厉道:“可是你那母亲非但不感激哀家的安排,反而在先帝丧期里到处生事,说你才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哀家把你放去西南,就是为了让你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让你和你那母亲都安分守己些,没想到末了,竟然还助长了你们的气焰。”

  霁明脸上依旧挂着那淡淡的笑容,施施然说道:“太后娘娘此话有失偏颇,儿臣前去西南的第一年,光是在路途中就遇见了不下五伙山贼,那时儿臣还在想,莫非这西南之地不属我大梁朝廷管辖范围?沿路杀人越货竟敢猖狂至此?后来好不容易到达驻地,第一年冬天儿臣住的小院就起火数次,莫非这一切都是巧合?儿臣也不敢妄言。”

  “那只能怪你命不好罢了。”

  “正因如此,儿臣这么多年坚信一个道理,风水轮流转,年少时儿臣的命不好,眼下不就逐渐好起来了么。”

  舒太后面儿上的神色越来越冷淡,看着霁明一副气定神闲之态,她逐渐明白过来,此刻在她面前的,再也不是那个多年前的半大少年,而是荒蛮之地吃尽苦头,经受住历练归来的庄王。

  想到此处,舒太后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她本不欲在这前尘往事上费太多口舌,于是话锋一转道:“西南之地的矿脉,怕不是近些时日才发现的吧?这一手好棋,藏的连哀家都忍不住要说声敬佩了。”

  “万万不敢。”霁明拱拱手,一副恭敬至极的模样,“先前虽知此地有矿脉,却不知究竟是何矿脉,若是平平无奇的矿产,也就用不着这么着急惊动太后娘娘,再者说,儿臣也不过是这么多年未见母亲和妹妹,甚是想念,此番借着这个由头,回京看看罢了。”

  “好一个回京看看,就怕此番回京不只是来看看,而是要在南安城中安营扎寨了。”

  霁明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站了起来道:“太后娘娘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况且此番归京在京中安家,也不是儿臣的本意,只是太后娘娘不愿意让儿臣再插手西南之事,不是么?”

  舒太后藏在衣袖下的手渐渐捏成了一个拳头,那时她觉得不值一提的少年,眼下竟然这样直戳戳的点明了她的顾虑。

  “罢了,哀家也累了,既然你此番回来是为了看你的母亲和妹妹,哀家也就不多留你了,只是有一点,哀家身为长辈还是要提点一下你,这南安城可不比那西南的荒蛮之地,凡事想清楚了再做,否则,可没有再去一次西南的机会了。”

  “儿臣明白了。”霁明施施然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退出了康宁宫的大殿,霁明微微舒了口气。

  方才面对舒太后说出那一番话,表面气定神闲的他,实则也暗暗捏了把冷汗。

  要知道自己可是在南安城的皇宫里,在舒太后的地盘上,若是太过嚣张把人惹急,舒太后真的做出些什么事来,他定是占不到便宜的。

  在归京之前,曾有一人来见过他,那人自称是母亲派来的亲信,还带着母亲的信物,所捎来的话,只不过是让他安心归京,不用惧怕舒太后一党之类的安慰之言。

  他久未在京多年,这南安城中如何变化,他然也不知,直到出了这康宁宫大殿的门,他才回过些味儿来。

  这朝中的局势,恐怕是比多年前更复杂了些。

  霁明深知,这么多年来母亲和妹妹在这深宫之中,全倚仗着那些南迁来的世家大族,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原以为这些从北而来的士族们已经被舒太后一党打压的差不多了,现在再转回头来看,并非全然如此。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归京不过半日的霁明还看不明白。

  他大步走下大殿的台阶,往康宁宫大门处快步走去,比起细究这其中的因果缘由,他还是更想见到母亲和妹妹一些。

  行至康宁宫大门口,霁明刚抬出一只脚跨过门槛,身后却突然想起了说话声。

  “那个……你站住!”

  霁明听见声音,整个人的动作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寻常,并将跨过门槛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风度翩翩的转回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小丫头正一脸忿忿的看着他。

  “华康郡主,可是有事?”

  几步之外的女孩听见他的这种称呼法,皱了皱眉,显得很是不满:“我有事情要问你,庄王殿下。”

  华康郡主将“庄王殿下”四个字咬的极重,让霁明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敢问郡主所问何事?”

  华康郡主走上前两步,直勾勾的看着霁明道:“我想问什么,殿下心里自然清楚。”

  “莫不是方才冲撞到了郡主,惹得郡主不满,要让本王道歉?”

  “我说的才不是这个!”华康郡主蹙着眉,肉眼可见的散发着些许怒意,“我要问你的是……”

  华康郡主一句话未曾说完,方才霁明见过的那个小侍女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她跑上前抓住话说了一半的郡主的衣袖,一脸焦急道:“我的郡主呐,您怎么又惹上庄王殿下了。”

  “我没有惹上他,只是有话要问他罢了。”

  “哎呦,要不是今天您冒冒失失撞到了殿下,之前就没见过殿下他人,有什么好问的。”小侍女急道。

  “才不是……”

  霁明看着不远处等待主仆二人正交头接耳的拉扯着些什么,他也不欲在康宁宫过多停留,只是笑着摇摇头,也不管身后的华康郡主又朝他喊了些什么,径直出了康宁宫的大门。

  从康宁宫出来,一路长长的甬道,一直走到整个皇宫的西北角,霁明在一处不起眼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

  一晃将近五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就是在这里同母亲和妹妹分别,踏上了去西南之地的路。

  这么些年没有回来,这座不起眼的宫殿看起来更加破旧了些,霁明想起,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他的母亲是何等的风光,整个皇宫除去皇帝和皇后居所外,最好也是最奢华的地方便是母亲谢贵妃的住处,而如今父皇走了,留下母亲一个人,竟然被冷落发配到了这样的地方。

  宫门口无人看守,霁明久久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他忽生出一种近乡情怯感,明知道母亲和妹妹这些年大抵过的非常艰难,但他又不想看到曾经光鲜亮丽的母亲如今憔悴下来的模样。

  在宫门口站了片刻,霁明才终于鼓足勇气踏入院中。

  偏僻的宫院不算太大,但这么多年下来他能看出这里被母亲整理的井井有条,推开主殿的大门,霁明这才看见有两个小内侍正窝在炉子边取暖。

  两个小内侍看见他被吓得不轻,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霁明示意两人不要出声,自己则悄悄地往里间走去。

  掀开厚重的帘子,他听见了母亲和妹妹的声音。

  这么多年没见,他听见的还是记忆中的声音,只是妹妹的声音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更稳重了些。

  “母亲,我想给哥哥绣个荷包,图案样式我都选好了,可是针脚这里却一直处理不好。”

  “让我看看,八成是你这孩子绣到一半时没了耐心,拿着绣针乱绣一通。”

  “女儿才没有!”

  听着妹妹向母亲撒娇的声音,霁明放轻步子走了过去。

  先瞧见他的还是他的母亲,只见谢贵太妃看见多年日思夜想的儿子,原本握着荷包的手一下子松开,热泪盈眶站了起来。

  背对着霁明的淑文公主先是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家母亲,然后才转回身来,看见了霁明本人。

  “哥哥!是哥哥回来了!”淑文公主兴奋的开口道。

  霁明快步上前,搂着母亲和妹妹,声音微微颤抖道:“母亲,小妹,我回来了。”

  谢贵太妃额头抵在霁明的肩膀上,早已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开口:“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霁明安抚着母亲,三人一同坐了下来,一番关心问候后,几人的情绪方才恢复平静。

  谢贵太妃拉着霁明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这些年吾儿在外面受苦了,人都瘦了不少。”

  霁明反手握住母亲的手道:“儿子这是经受住了历练,现在的身板儿可比几年之前强上太多了。”

  “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平白遭罪。”谢贵太妃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坐在一旁的淑文公主,“小文,去小厨房守着炉子煮一壶茶水来,不要经了旁人的手,让哥哥也尝尝你的手艺。”

  淑文公主听见谢贵太妃的吩咐,笑嘻嘻着离开了屋子,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霁明和谢贵太妃两人。

  霁明知道母亲这是有意将妹妹打发出去,好问自己一些正事。

  “你进宫以后,已经见过舒明安了?”

  谢贵太妃一向不服气自己当年的正妃之位落到了舒太后手中,这么多年来,只要不是场面上的事情,私下里谢贵太妃从来都直呼舒太后姓名。

  “是,儿子去见了陛下和太后。”

  “舒明安现在现在仍旧没怎么变吧?我很少出这庭院,也不去见她,只是宫中就这么大,总能听来些消息,想来她手里有皇帝这枚棋子,又大权在握,应该过得很是得意才对。”

  “儿子倒觉得,太后她老人家,没有儿子想象中过得舒适安逸。”

  “是啊。”谢贵太妃轻笑一声,“都说这风水轮流转,她大权独揽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有些不顺心的事情了。”

  霁明听着谢贵太妃的这番话,想起了他一路上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母亲这次让我将西南矿脉这张牌亮出来速速归京,莫非是与太后不顺心有关?”

  “呵。”

  谢贵太妃伸手拨弄了一下放在案几上的梅花,轻声道:“她舒明安想要专权,想要当千古第一女帝,可他们舒家自己都不同意,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娘是和前朝那些支持你,曾经也支持你爹爹的大臣们看准了时机,让你归京,彻底把这一池子水搅乱了,等他日舒明安被舒家人舍弃掉,这皇帝的位置,早晚是吾儿的。”

  作者有话说:

  霁月:我为什么没有出现?

  兰亭:我也没有。

  作者:下章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