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神情冷漠地看着他,“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现在的样子, 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沈彻一人呆呆地留在原地, 不知所措。

  原本姜元初就有要走的打算, 就是有些犹豫, 祝福的惨死更加让她下定了决心, 离开这里。

  怀着对祝福的内疚, 天没亮,她就早早收拾妥当, 将秦身上大半的银两留给了柳婆婆,踩着小步子离开了。

  姜元初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 总之不能留在这里了。刚走出小半里地,天已经亮了不少, 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让她不由地停下脚步, 颇为吃惊嘀咕了一句, “怀绿?!”

  她摇摇头, 又揉揉眼,约莫是太困了,连眼睛也花了。可直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姜元初才猛地打了个激灵, 知道这不并不错觉。

  “元初。”怀绿喜着绿衫子, 这段日子不见, 似乎憔悴了不少, 但看到姜元初的瞬间,整个人就精神了起来。

  姜元初本能往后退了退,又躲了躲,低着头没有回话。

  “元初,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原本以为会迎来一个热情拥抱,却被对方冷漠的样子给吓到,声音也变得怯生生的,小心翼翼道,“我是怀绿啊,你不认得我了。”

  “认得,”姜元初知道避不了,心中也颇为无奈,不得已抬头道,“是沈彻让你来的?”

  元初记得清楚,当初也是沈彻安排她来自己身边的,横竖都是他的人。

  不想搭理。

  听到这话,怀绿眼里很快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明白她的苦衷,并不埋怨她的误会,温柔地笑笑,耐心说道,“元初,你放心,虽然我是殿下身边的人,也知道你有所顾忌,不过我来找你不是他的意思,是我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没有人知道的。”

  姜元初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若有所思。

  “祁将军可没有说漏嘴,是我偷听来,”怀绿道,“我一直在想,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好在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姜元初推开她握上来的手,心情有些沉重复杂,“你回去吧,我们两个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元初,你胡说什么?我们两个又不是夫妻,没有缘分已尽的说法。”怀绿并不生气,更明白她此刻的心境,不过是被伤得太深,本能的提防和自保罢了。

  “再怎么说,你也是靖安王府的人,而我不想和这府上的任何一个人有任何的瓜葛,包括你在内。你骂我无情也好,狠心也罢,我在王府受的欺侮,注定让我无法接受这府里的人。珍重。”姜元初淡看了她一眼,勒紧脸上的包袱,大步往前迈去。

  怀绿才发觉这样的办法没用,连忙跑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元初,我知道是他对不起你,你心里有恨也在所难免。可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要么放下,要么加倍去讨回来。我是殿下的人,可身为女子,在这件事情上,我会永远站在你的立场上。错了就是错了,你受了委屈,凭什么要打掉牙齿往肚子吞,他害你到这般田地,你就应该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该做什么,我自己知道。”她依旧淡然地回话,绕过怀绿,径直往前走去。

  姜元初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会心软。怀绿说得没错,虽然是沈彻的人,可从来都是真心相待。

  看着慢慢前行的身影,怀绿没忍住,不争气地哭出声来,也听得姜元初心头一紧,同样鼻子酸酸的。

  身后突然没了跟着脚步声,姜元初正好奇时,只听见一声呼喊,撕心裂肺。

  “元初,救我!”

  姜元初猛地回头,只看见怀绿栽倒在地,一只手正费力地往正上方伸举着,神情痛苦。

  “怀绿!”没来得及想太多,姜元初本能地抛下手中包袱,冲上前去,直到靠到怀绿,这才缓缓地变了脸色,“你……”

  “元初,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这个朋友的,否则你也不会担心我。”怀绿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沾沾自喜地把小手往后腰一踹,踮起脚尖朝着姜元初的脸庞凑了过去。

  “幼稚。”她有些生气地吐了两个字,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有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你打算去哪里?我跟你一起,”怀绿道,“别担心,我走之前给祁风留了一封书信,他不会找来的。”

  “我也不知道。”姜元初小叹一口气,心中暗自沮丧,怀绿说得对,不应该就这样轻易放过他。可以沈彻现在的地位和权势,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只听见不远处有马蹄声响,哒哒哒而来,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在二人面前缓缓停下,帘子一掀,露出半张贵气的脸庞,怀绿本能地捂住嘴,惊讶道,“皇上?”

  沈叙看起来心情不错,满脸春风,并不在意姜元初的身边还多了个人,“上车吧。”

  她不来找自己,那自己就先去找她。守株待兔,可没什么收获。

  姜元初看着他,想起祝福的死,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她是恨沈彻,但还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地步,祝福的死,看起来更像是沈叙下的一步棋。

  她沉默半晌,直到怀绿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方才回神,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安抚,“没事。”

  马车迎着朝霞缓缓行驶在无边的狂野上,车厢内的气氛怪异地可怕。姜元初阴沉着脸看着自己脚背,怀绿蜷缩在她身旁,时不时地偷看沈叙几眼,好在对方并没有什么心思在她身上。

  马车驶进热闹的街市,在一处富丽堂皇的酒楼前停下,沈叙起先发话,“姜姑娘请吧。”

  酒楼早被沈叙盘下,空无一人,与不远处的早市,格格不入。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沈叙不等姜元初开口,就命人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早点。

  尽管肚子饿得发慌,姜元初却没什么胃口,“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而且这个东西,要么已经在我手上,要么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拿到,它对你十分重要。”

  沈叙一愣,放下手中的茶盏,浅笑一声,“姜姑娘不愧是个聪明人。”

  “既然如此,我有条件。”她不慌不忙地回话,其实心中根本没数。

  “姜姑娘不妨说来听听,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满足你的要求。”沈叙看了看眼前人,明明生得弱不禁风,偏偏口气大得吓人。

  “我要当皇后。”

  “……”

  怀绿没想过她会这样说,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要不然姜元初镇定自若地坐着,自己约莫早就要下地磕头了。

  “姜姑娘,中宫之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叙微微凝眸,脸上露出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谋算,轻笑道,“这我恐怕不能答应你,姜姑娘不妨想想其他的?”

  “怎么?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吗?那算了,我们走。”姜元初本来就不想参与他的谋划,正好借个机会推辞。

  没想到,沈叙还是叫住了她,“等等,姜姑娘,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余地。别急着走,先坐下,咱们慢慢聊。”

  “不必了,我要的东西,阁下并非给不起,既然大家都没诚意,那就散了吧!”

  “我是真心为姜姑娘你好,一个虚有的空名罢了……”沈叙也没想到她会提这样要求,本以为只是要沈彻的命,故而也没来得及反应。

  “怎么?你舍不得?”姜元初不紧不慢道,“你想要拿回他手中的权,那我成了皇后,岂不是更加可以羞辱他,一箭双雕的事,有什么不乐意?”

  “我想姜姑娘你误会了,皇后之位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沈叙见她心中有所动摇,便重新坐下,“可别忘了,你的青梅竹马成云州……”

  像是被触碰到了内心,姜元初没忍住,回头看向沈叙,对方正用手轻握着杯盏,而在他的腰上,赫然挂着一枚玉佩。那玉佩正是成云州之物。

  “成云州已经死了。”她道。

  “哦?是吗?”沈叙抬眸看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话姜姑娘听过吧?”

  “我确实没见过他的尸身,你以为我不想吗?是沈彻,是你的好皇叔,让他死无全尸,挫骨扬灰。”一提到成云州,姜元初的面容就变得有些扭曲,身子跟着微微颤抖。

  “所以,你就这样轻易放过杀害他的仇人?!”沈叙说着,把玉佩摘了下来,放在她的面前,“想好了,再来找我。”

  姜元初的目光全然落在了玉佩上,她不敢拿起。光看着,就让人伤心欲绝。成云州的音容笑貌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中。如果不是沈彻,他就可以好好的,在姑苏娶一个喜欢的姑娘,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她紧紧地握住了玉佩,直到掌心将它慢慢温热,泪水侵蚀了眼眶,她才敢低头去看。

  晶莹剔透的泪水滴落在玉佩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她久久凝视,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红红的花纹。瞧着模样,应该是个字,可又实在太模糊了些。

  “怀绿,你瞧,这是什么?”

  怀绿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她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沈叙说得对,自己并没有瞧见成云州的尸身,也就意味着他未必真的死了,很有可能被困在某个地方。

  想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冷战,这枚玉佩成云州极为珍视,更不可能转手于人。而沈叙却能轻而易举地拿到,这也就意味着成云州很有可能在他的手上。

  若真如此,可就真没得选了。姜元初不由地联想到先前沈叙说得话,那话并非是想为沈彻开脱,更像是一种威胁。

  不答应,成云州可真的就没命了。

  再急,也要强装冷静,也要当做无所畏惧,和沈叙再见面时,是三天后,依旧在老地方。

  “怎么样?想通了?”沈叙手指轻扣着桌案,眉眼中写满了得意洋洋。

  “是,我要他生不如死,事成之后,他的命,归我。”

  “好,一言为定。”沈叙拍拍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