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雾活了十五年,这辈子受到的惊吓都没有今日的大。枉她从小自诩经历的风浪够多,遇事冷静自持。

  不过这次真的是超出她能承受的心理范围,先是和陛下皇后共处一室,还被陛下赐座,后是皇后问起她的私事,再然后就是江苑和沈湛。

  叶泠雾心思沉沉,宴席上就没动两下筷子,食不滋味的。

  她一想起皇后提到昨日江苑昨日特意进宫请安,并聊起她的这件事,太阳穴就突突突的直犯疼。

  江苑这人简直就是个衰神,遇到她之后就没什么好事,要是她真让陛下皇后赐婚,那她这辈子可就真完了。

  回到宁北侯府时,戌时的梆子已敲响。

  叶泠雾坐妆奁前准备将头上的钗饰拿下,就在这时,绒秀从外头急急忙忙进来,俯身在叶泠雾耳边低语:“不好了姑娘,咱们进宫这段时辰里,那裴家十一郎的聘礼就来了,十几个红木箱塞满了西院,喜鹊和探春回来说里面装满了黄金白银,马匹绸缎,玉器如意,还有不少府邸良田呢。”

  大概是今日受的惊吓太多,叶泠雾竟见怪不怪,注意点也变得奇怪,诧异的轻“啊”了一声,道:“聘礼都塞满外院了?这裴家果真家大业大。”

  绒秀一噎,蹙眉道:“姑娘,咱们老太太知道裴家下聘可是发大火了。”

  叶泠雾疑惑道:“三姑娘不是早说过裴家的会登门下聘吗,老太太何至于又发大火?直接拒绝便是了。”

  绒秀道:“是拒绝了,可是裴家十一郎登门下聘时,敲锣打鼓的,如今肯定闹得满城知晓。”

  叶泠雾神色黯了下,不再言语。

  果然是个商人,心机真深。这裴淮肯定知道悄悄登门下聘会被直接扫出门,是以宁愿闹得沸沸扬扬被他人耻笑。

  这样一来,他和沈盼儿的事在京城传开,日后赵氏就算是相中别家门第显赫的儿郎,那些高门的长辈指不定会迟疑,又或者不肯。

  总之不管如何,也不干她的事。

  叶泠雾暗暗吐了一口气,该说的话她都同沈盼儿说的清清楚楚,沈盼儿要是执意忤逆父母之意嫁给裴淮,那她也只能祝她婚后能美满。

  晃晃几日过去,这些日子宁北侯府上上下下都在急着沈盼儿的事,裴家的人日日登门求见。

  第一日第二日还能让丫鬟小厮去应付,这往后几日,赵氏,沈崇文,甚至秦明玉都出面,奈何裴家的人脸皮厚,当天被拒少兴而归,第二日还能高高兴兴登门拜访。

  气得宁北侯府众人差点没摔碗。

  京城里谣言四起,说是裴家十一郎与沈三姑娘已私定终身,唯独宁北侯府瞧不上商贾,不同意这门亲事,棒打鸳鸳。

  谣言一出,气得赵氏眼花缭乱,直接卧病在床,就连沈崇文也不由得拍案大骂造谣者。

  就因为此事,沈湛上朝时被陛下追问了许久,明里暗里的劝宁北侯府早些了结,高门显贵不能叫人笑话。

  入夜。

  沈湛刚从城郊军营回来就被沈老太太传去静合堂,他大抵猜到原由,却是换了一身家常的便服才到。

  沈湛推开暖阁大门,门窗都是关紧了的,屋内有些闷热,只见沈老太太满是肃然的端坐上首,旁侧的叶泠雾正好从紫砂陶壶里倒了一杯温温的浓茶,稳稳的端到沈老太太面前。

  “这么晚了,不知祖母让孙儿来有何事?”沈湛抬步上前。

  沈老太太抬手赐座,又示意叶泠雾再奉上热茶,说道:“这些日子宁北侯府处在风口浪尖,你咋朝堂上可受影响?”

  沈湛撩起衣摆在左侧下落座,接过茶碗道:“为着三妹妹的事儿,二伯母气的不轻,孙儿与之相比算不得什么。”

  沈老太太道:“谣言止于智者。何况这事本就是内宅之事,陛下若是多问起来,你只管搪塞就是,”

  沈湛不以为意,浅抿了一口热茶,缓缓道:“斩草要除根,裴家日日登门虽失礼,却也能看出裴家十一郎对三妹妹情深,孙儿听闻昨日母亲亲自劝退都无用,今日裴家依旧照样登门,要真是一直这么下去,怕这谣言止不住。”

  沈老太太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略略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其实也有道理,只是裴家人我老婆子着实不喜欢,不仅仅是因为裴家是商贾之户,更因为裴家主君的为人。”

  沈湛道:“三妹妹那人最是执拗,从不轻易服从,孙儿听小厮说三妹妹已绝食近四日,一口水没喝。”

  闻言,叶泠雾心头一咯噔,半是钦佩半是无奈。沈盼儿被娇宠长大,性子大大咧咧的,很多事都可以一笑而过,但对感情的事却极其执着。

  屋内陷入静默,祖孙俩久久无言,其他人不敢置喙,只能默默候着。

  沈老太太低头思忖,这些年是不是对沈盼儿太过宠溺,以至于她不知天高地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甚至连家族荣辱都可以置身事外。

  过了好一会儿,沈老太太轻轻喃喃:“再执拗有何用,商贾之户岂能配得上侯府嫡出。”

  本是轻不可闻的一句话,落在叶泠雾耳中却十分刺耳,原本低着的头越埋越深。

  沈湛神色高深,眼神不可置否的闪了闪:“两家接亲,更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三妹妹既然一意孤行,做长辈的过多阻碍反倒生嫌,裴家虽是商贾之户,却愿意高门聘礼,十里红妆相待,想来日后不会亏待三妹妹。”

  “照你这么说,你是赞成这门婚事?”沈老太太语气明显不悦。

  沈湛道:“孙儿并未明说赞成这门亲事,只是三妹妹倾心裴家十一郎,两家与其僵持着,不如着开些的好。”

  “你昏了头了,”沈老太太将茶碗重重放在案几上,“你明明晓得长辈们的意思,这门亲事肯定是不成的。”

  沈湛道:“孙儿知道,可三妹妹不知。明日裴家十一郎定还会上门,祖母难道就不想亲自见见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