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水榭外的池塘泛出了银色的清辉,晚风拂过,周围的的灌木丛沙沙作响。

  叶泠雾坐在软榻上,用拇指捻着杯盏的边沿,怔怔出着神。

  她很不安。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不禁令她胆寒。

  百里主君出事,楼太傅入狱,江苑身负重伤,如今沈湛也是生死未卜,这一切好似安排好的。

  明天呢?

  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百里主君出事第八日。

  卯时一刻,沈老太太免了请安,也免了伺候。叶泠雾披着厚厚大氅,手提着灯笼,出现在青竹阁。

  这座院子内外守着不少黑旗卫,叶泠雾本以为进去时会被拦下,谁知一路上的黑旗卫都像没看见她似的,任由她径直往沈湛寝屋去。

  叶泠雾将将踏上台阶,就看见郑儿端着汤药从另一边长廊来。

  “泠雾姑娘?”郑儿唤了一声,疾步走过去,“你这么早就来替沈老太太看望侯爷了?”

  叶泠雾侧身看向她,神色不自然地笑道:“老太太很关心侯爷,就让我多来看看,这是大夫让熬的药?”

  郑儿道:“是啊,昨夜那位余大夫一直守在屋里,奴婢熬好药都是送到门口就被秦校尉拦下来,秦校尉还说了侯爷寝屋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泠雾姑娘这趟怕也是白来。”

  叶泠雾愣了一下,莞尔道:“既然都来了,总是要去看看,我不进去也行,正好找余大夫聊聊。”

  郑儿道:“那我们一起过去吧。”

  青竹阁正屋外排了整整两列黑旗卫,岳扬站在其中,来回慢慢踱步,许是处理好的伤口还在作痛,脸色算不上好看。

  他听见院口传来动静,转身看去,混沌的瞳孔顿时清明不少。

  “岳扬小将军,侯爷的药......”郑儿先一步走上前,谁知话还没完岳扬就从她身侧走过,好似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径直朝叶泠雾走去。

  郑儿怔了怔,回头看去,就见岳扬颓然的脸上终于见得一丝光明,两人也不知低着声说了什么,岳扬拉着人就往寝屋走。

  叶泠雾还想挣扎,奈何岳扬的手一如既往拽得人生疼,她也只能被迫跟着他进屋。

  郑儿见状,连忙跟上去,就快跨进屋时,却被岳扬挡了下来。

  “你跟着进来干什么?”岳扬没好气道。

  郑儿脸颊浮现一抹尴尬,她轻扫了一眼叶泠雾,好似在说他“她都可以进去,凭什么自己不禁”。

  但这句话郑儿没敢说出口,只能晒然道:“小将军,侯爷的药奴婢熬好了,奴婢总得进去服侍侯爷喝下啊。”

  岳扬闻言这才注意到郑儿手里还端着药,他迟疑了半秒一把夺过郑儿手里的汤药,然而塞进身侧的叶泠雾手中,说道:“还是表姑娘去服侍侯爷用药吧,其他闲杂人等就别进去,我也不进去,余大夫说了侯爷现在还在危险期,不能被打扰。”

  郑儿浑身僵直,神色难堪道:“可是、可是幕后是主母亲自挑选来伺候侯爷的,喂药这种事也应该是奴婢来做,不该麻烦泠雾姑娘的。”

  岳扬有些许不耐烦,“那你就在门外候着,若是表姑娘和余大夫有需要,你就去做。”

  郑儿又看了一眼叶泠雾,不着痕迹的将眼底的不甘心淹没,勉强微笑道:“是。”

  屋内烧着地龙,叶泠雾端着汤药往里去,就看见余大夫坐在软榻上打盹儿,她没敢去打搅,轻手轻脚的往里屋去。

  靠近床榻,叶泠雾犹豫了一下才撩开帷幔。

  沈湛微露着肩膀,肌肤白皙,肩膀上缠了厚厚的,渗着点点血的绷带,更别提被褥下那些伤口有多严重。

  叶泠雾心底泛起涟漪,不由自主的坐在床沿,一只手轻轻抚摸上沈湛那没有一丝血色和生气的脸。

  直到摸到他下颌角的伤口时,她才反应过来收回那只手,将汤碗里的药用勺子一口一口的给沈湛喂下。

  好在人虽然不省人事,但这药还是能喝下去,从嘴角溢出来的药也别叶泠雾及时用丝绢擦去。

  一碗汤药慢慢见底,叶泠雾也是松了一口气,提唇轻语道:“侯爷,你可一定要挺过来,宁北侯府不能没有你。”

  没有回应,整个里屋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清楚听见。

  叶泠雾凝视着男人脆弱的模样。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楼船上,她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往背后看,这一看,就看见了沈湛,那时他戴着面具,可浑身散发的气场却让她良久也回不过神。

  大抵是命运,就在初遇那晚,她就做了一个直到现在都存于心中的噩梦。

  在京城的这一年里,她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要远离沈辞,远离沈湛,远离任何可以伤害她的人。

  若成全沈辞和程故鸢是为了解心里的结,那沈湛如果真的死了,才是让她真正的高枕无忧。

  可现在,她却万分不舍。

  甚至心里还祈求,沈湛能平安无事。

  叶泠雾伸手替床榻上的男人掖了掖被子,小声喃喃道:“侯爷昨日还让我等你,我等了一个晚上,结果回来的你却是身负重伤。”

  “侯爷,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你不醒过来,这个人情我该怎么还?还有下棋,你南下之前说让我陪你下一盘棋,我可都记着呢。”

  从青竹阁出来,叶泠雾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的,直到听见外院小厮传来消失,说是宣知州还有吴大人想来看望沈小侯爷。

  这两人都是知州府的大人物,不能像昨日那般直接撵人,是以叶泠雾只能赶去问沈老太太意见。

  沈老太太半靠在软枕上,手里捧着半碗没喝完的安神药,思忖道:“这个时候登门,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叶泠雾道:“宣知州为人看着倒是和善,但是那人我与江大学士遇刺的事还不知是知州府谁人指使的,若是贸然让他们见到侯爷的话,余苏城指不定要翻天了。”

  沈老太太蹙眉道:“你说的不错,既然如此,那我老婆子就亲自走一趟,应付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