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大理寺,终于明白了捕快为难的缘由——来认尸的人,是岐王赵颢的奶妈包氏。
她非宫中人,却也不能说是与皇室无关之人。虽是下人,但平日无人敢轻易得罪。
“夫人,死者被净了身,怕不是夫人所找之人。”许遵向来人道。
“我儿子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他的身量和驸马差不多,所以,我想着先来看看。”包氏声音发颤,仍旧坚持要认尸。
许遵向一边捕快使了眼色,捕快忙上前,恭敬地向包氏做出「请」的手势。
一行人目送包氏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的出入口。
桑云突然道:“她的穿着,看起来比很多官员还要贵。”
“岐王乃官家同母的弟弟,是包氏一手带大,某种意义上,岐王同她的关系,比同大娘娘还亲近些。”许遵点出缘由。
不一会儿,地下室传来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
许遵快步往地下室而去,桑云、钟大等人随即跟上。
只见包氏扑在尸体上,嚎啕大哭:“儿啊,到底是谁害了你呀,天杀的,害了你,还要这样羞辱你,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呀。”
黄明子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包氏,这样的场景,他看过太多。直到看见张七巧也下来了,他的眼底才有了一丝温度。
“夫人,尸体的脸被毁成这样了,你是如何确定,他就是你失踪的儿子?”许遵问道。
包氏指着尸体脚上的一道印,抽泣地说道:“小时候,他被宫中贵人养的狗追着咬,幸得名医救治,才保住了小命。哪里有人,会跟他的印长得一模一样,苍天啊。”
许遵皱眉,看了眼黄明子。
光凭一个咬印,就断定此人是包氏的儿子,非常牵强。或许,通过滴骨验亲的方式则更靠谱。只是,先前黄明子在尸骨上动了手脚——将煮蟹用的明矾注入骨内,所以当时国公的血,才能与这具尸骨相融。
而眼下——
“大人,是不是要为您准备纸笔了?”桑云小声地问道。
许遵转头,眼底全是惊艳,她的反应之快,远在他意料之外。他们之间的默契,似乎都超过了他与钟大。
桑云将包氏请到办事处,同时,为许遵备了纸笔,并磨好了墨。
许遵根据包氏所描绘的,画出一张画像,又根据尸体颅骨的形态,加上自己的一点想象力,画出另一张画像。
包氏看到第二张画像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憋不住了。
“是我儿,是我儿!”
“夫人,请节哀。”桑云扶住包氏,安抚她道。
众人对比两张画像,确实有九分相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同一人。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杀人就算了,还毁容,毁容就算了,还割了那玩意儿,损不损呐。”钟大忍不住吐槽道。
他声音不高,却还是被包氏听到,包氏拍着大腿,哭得更为伤心。
张七巧他们忙将钟大请出去,虽说他缉凶有一手,但安抚受害者家眷,还是桑云更在行。
待桑云将包氏重新安抚好后,许遵才对她进行惯例问话。
“夫人,你的儿子失踪几日了?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反常?”
“我儿章远失踪五日了,失踪前并无反常。”包氏想了想,又道:“那一天,他说约了几个朋友喝酒,是掌灯的时候出去的,一夜没回来,我就出去找。可是那几个朋友说,他们刚过亥时就分开了。我儿一定是那时候被歹人害的!”
“章远经常夜里出去喝酒吗?都是同这几个朋友一起?”许遵又问。
“是,那几个孩子都是街坊邻居,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们感情好,各自有了家室后,还是会一起喝酒。”包氏回道。
看起来,包氏没有丝毫怀疑这几人。
不过,许遵可不这么看,他立马吩咐钟大,叫他带一队人找到这几人,进行问话。
屋内,许遵与包氏的对话还在继续。
“章远有仇家吗?”
“没有。”包氏立刻摇头,“他是个很热心的孩子,谁家有事儿,都会主动去帮忙。岐王殿下有时会赏他金银财宝,他也是拿出去分了,说穷苦人家比咱们更需要。”
这话开了头,就难收住。
包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章远乐于助人,又勤劳节俭的事迹。
桑云站在一旁,听得已是有些不耐烦。她察觉一件事儿,好像在每个母亲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神仙童子一般,没有缺点。
她定睛一看,许大人倒听得认真。
“刚刚你说,章远的这几个朋友都有了家室,那章远呢?”许遵等她说停下,才开口继续问。
包氏的面色闪过一丝阴郁,“命不好,媳妇儿头胎难产,一尸两命。章远这孩子死心眼儿,好几年都不肯再娶。”
“好,我知道了。死者身份既已确认,这件案子就归我大理寺。若之后还有需要夫人之处,还请夫人能够配合。”许遵道。
“是,一定。”包氏道。
桑云将包氏送走,回来时,看到许遵坐在椅子上,正看着桌上的两张画像发怔。
直到她的身影变成一道阴影,挡在了他前面,他才抬起头。
“大人,这案子您怎么看?我觉得这个章远要真像她说的这么完美,不至于被杀吧。”桑云开口道。
“凶手杀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并非所有的凶杀案都一定因什么仇恨。至于这个章远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完美,当然不能听信包氏一面之词。”许遵道。
“可我觉得一定有什么仇恨,不然凶手干吗剁了那玩意儿呢?我听说,宫里的老太监死后,都一定要跟这个东西合葬呢。不然来生,不能做一个全须全尾的男人。”桑云说道。
许遵面色一红,斥责她道:“姑娘家家的,乱说什么呢?”
桑云见许大人不好意思了,自己也脸红起来,却还是嘴硬道:“大人呐,破案嘛,怎么还分什么姑娘家家呢。”
许遵撇开目光,顿了顿,突然道:“或许,凶手意有所指呢。”
太监这种人,只产在宫中。
这件案子,会不会跟宫中有关系呢?许遵突然生出这一股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