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混在一堆捕快中,瞧着殿前一幕,越瞧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悄悄移到钟大身边问:“国公夫妇是不是疯了?怎么还咬住不放了呢?滴什么血,验什么亲呐?”
钟大也慌了神,压低声音,焦急道:“不知道啊。”
张七巧眼见不好,上前一步,想要扭转乾坤,制止这件事的发生,但官家先一步应了国公的话,“好哇,那就滴骨验亲,朕只是听闻过,还从未见过呢。”
许遵定了定神,拱手道:“还请官家允准大理寺仵作...”
国公直接打断道:“不必劳烦许大人的人了,滴骨验亲的道理很简单。我刺破手指,滴血到棺材内的尸骨上,若能融,他便是我的儿子。若是不能,那便不是。”
说完,他冲一边宫人道:“取针来!”
其速度之快,根本不给许遵反应的时间。许遵慢慢回味过来,这对老狐狸,早料定棺内之人不是王诜的双胞兄弟,他们不叫事情早早结束,还要掺上一脚,这是要报复自己。或者说,要致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只有这样,才能给朝堂上的人都提个醒儿,谁敢再管这件事,下场就同他许遵一样。
转眼工夫,针已取来。
王国公直接刺破自己食指,将血滴入棺中。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甚至是龙椅上的官家,都走下台阶,往前探了好几步。
“怎么可能!”眼见血直接融入白骨之中,国公惊诧地倒退一步,一旁宫人忙扶住他。
许遵亦诧异不已,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世上竟有如此巧合,钟大他们在乱葬岗随意翻找,就找着了国公当年丢弃的儿子?
“这绝对不可能!”站稳后,国公再次刺破自己手指,可是效果还是和刚刚一模一样。
他丢掉针,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一旁宫人忙入殿禀报:“回官家!血融进去了,血融进去了!”
官家面上闪过一丝微微的错愕,随后回到龙椅上,“融进去了?那便好。”
国公夫人又扑了上去,“儿啊,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许遵站在一边,仍觉得一切不可思议,真是天助他也?
“不对!不对!这不是我儿!这怎么,怎么...”国公夫人憋红了脸,与国公对视一眼,方才喊出口:“这怎么是个太监啊!”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了。
官家从龙椅上再次站起,几步欲走出殿外,指着棺材道:“里面躺着的,是个,是个太监?”
“是,妾身,妾身,刚刚不小心碰到了。”国公夫人觉得此事难以启齿,但还是说出了原因。
国公忙将手探进棺材,随后跪地拱手道:“禀官家,此具尸体确实是个太监,他不可能是我儿啊!一定,一定是许大人动了什么手脚!”
官家一拍龙椅扶手,“大理寺卿许遵,欺君罔上,即刻褪去其官服,押入皇城司狱,听候发落!”
“官家英明!”国公伏地道。
张七巧上前一步,想要开口为许遵求情,却被身后的宫人拉了拉衣袖,宫人朝她摇摇头,用嘴唇比出「公主」二字。
对!公主!她还可以去求公主!
殿外。
桑云听到棺材内的尸体,居然是一个太监时,整个人惊讶地说不出话,又听到官家对许遵的发落,立刻醒过神来,欲上前替他说话。
钟大忙拉住她,“桑姑娘!”
“大人是冤枉的,他奋力查案,怎么还能落个这样的下场,不行,我要去跟官家说。”桑云很是着急,手臂却被钟大死死拉住。
“桑姑娘!这里是皇宫!你是什么身份?上头的又都是什么身份?你这样帮不了大人,会害了大人,更害了你自己。不如回去,告知夫人,从长计议。”钟大虽是下人,又性格鲁莽,却自幼跟着许遵在伯爵府长大,算是见过一些市面,这时候远比桑云沉得住气。
桑云大脑清醒了一些,但眼见许遵被宫人脱去官服,带出大殿,心中大片的焦急被难过取代。
在她心中,许大人高冠博带,是那样风度翩翩的人,如今却像囚犯一般被对待。
许遵纵然受此大辱,也挺直腰背,如深潭微澜。
被带离宫殿,人群中,他一眼看到桑云。
细长的眉眼,眼梢微微向鬓角挑去,微微一笑间,便是流光潋滟。
一行人出了宫门,钟大带桑云去伯爵府寻夫人商量计策,而张七巧则刻不容缓地去搬救兵。
府上。
纪氏听闻了宫内发生的一切,微微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却终究是没端稳,茶水微微洒出一些来。
钟大忙上前接住。
“他自幼刻苦读书,这是好事。我原本希望他当个寻常的文官便好,既能光宗耀祖,又不会惹上什么糟心事,就算卷入什么风波中,最差就是个贬官。但他偏偏要去查案,当什么大理寺卿。”
“伯爵府看似风光,但这是最后一代了。不过是个空壳子,家里钱财有一些,可朝中能说上话的人却是没有。”
桑云听着纪氏的话,越听,心便越是往下沉。
她的眼泪不住往下掉,顿了顿,想起什么来,一把抹干眼泪,狠道:“是我乱出的主意,都是我的错。我要去救大人出来!”
说完,她便往府外跑。
“她要去哪里?快拦住她!”纪氏心知不好,忙道。
钟大几步便追上她,将她拦下。
“桑姑娘,你要去哪里救?”
“我听说,去开封府,击登闻鼓,官家就能亲自过问。我要去官家面前澄清此事。”桑云说道。
“不可!”钟大几乎是被唬了一跳。
“钟大哥,我这条命,原本早该烂在登州牢里,是许大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汴京的繁华,又能结交你们这些兄弟,真的值得了!我若成功,必为大人伸冤。我若失败,那也无怨无悔。”桑云说着,就要跑去马厩牵马。
他既感慨于桑云的勇气,又感动于她对公子的这份心。
于是,他不但没有再拦她,还握紧了拳头,追着她道:“桑姑娘,你会不会骑马?不如我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