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了下来,大理寺早已掌了灯。
整整一天的搜寻,毫无所获。许遵坐在案前,还在苦苦思索,汴京城内究竟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藏人。或者,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引蛇出洞。毕竟,坐以待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这时,一名捕快冲进堂内,语气里满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劲儿,向许遵禀道:“大人,桑姑娘回,回来了。”
“什么?”许遵直接站起身,顿了顿,又问道:“她一个人吗?”
“是,她大摇大摆地回来了,直接去了地牢。”捕快回道。
大摇大摆?许遵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桑云一个人回来,一回来就去了地牢,并未跟任何人打过招呼,这事儿透着古怪。
“大人,要将桑姑娘带来见您吗?”捕快问道。
“不。”许遵眼眸一暗,“你去告知所有人,桑姑娘要做什么,都由着她,但要密切留意她做的事情。派几个身手好的,若她离开,就悄悄跟着,千万千万,别发出任何动静。”
许遵说着,将腰牌丢给该捕快。
捕快应了声「是」,立刻领命而去。
地牢中,桑云的出现令大家伙儿颇感意外。但正如她自己所想,大家对她热情,且没有防备,当她搬出许遵的名头,提出要去见一见应木兰时,大家也并未起疑。
倒是应木兰,见着桑云进来,感觉十分诧异。
“你怎么会...”
桑云将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随后看了看身后,待衙役们走远了,才在她面前坐下,小声道:“阿满将你们的故事和我说了,我很感动,想帮你们一把。你听着,再等片刻就是交班的时候了。你穿着我的衣裳,出了门,直往南走。守门的人和交班的人都跟我不熟,再者,天黑了,看脸看不真切。阿满就在大理寺前头那棵老槐树后等你。”
“你会那么好心?”应木兰根本不信她。
“这主意可是我提出的。我要不是真心想帮你们,大可放任他按照你们原先的计划,让他送死。你见识过许大人查案的能力了,也知道这大理寺的地牢牢不可破,自然知道我的话真不真。当然了,我也是想活命。阿满喂给我一颗毒药,这事若办不成,我就没命了。”桑云说得真诚,让应木兰不得不信。
见应木兰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桑云开始脱衣裳。
应木兰看着她,突然问出一句:“他,他是怎么说的?”
桑云一愣。
“我是问,他是怎么说我们俩的故事的?”应木兰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话。
桑云回忆了一下,将阿满说的,又说了一遍与她听。应木兰听到阿满说自己为了他不肯嫁人时,立马斥道:“胡说!我那是不想嫁人,怎么就成为了他不肯嫁了?”
“你为什么不想嫁人?姑娘大了都思春,你就没有过这种感受?”桑云这话说得直白,但却是真话。
应木兰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男人有什么好的,各个见一个爱一个,成功者三心二意,连田舍翁多收了十斛麦子,都想再娶一个。”
“也有男人不是这样的,比如阿满,他为了你,什么事都愿意去做,这难道还不够吗?”桑云回道。
应木兰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小声道:“反正我不是为了他才不嫁人的。”
她的脸上透着奇怪的红晕,桑云更是肯定,这两人真心相爱。桑云在一瞬间,心中生出些许罪恶感。但一想到无辜死去的那些人,她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快写吧,不然一会儿可就出不去了。”桑云催促她。
应木兰这才麻利地与桑云交换衣裳,然后打扮成桑云的模样,低着头,走出牢狱,桑云则替代她坐在牢内。
黑暗的牢房里,桑云盘腿坐在地上,脑海中回忆起自己同许遵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她是嫌疑人,他是登州知州。二人从未敞开聊过什么,但他信她是无辜的,她亦信他能救自己于火海。
虽然许大人如今...桑云拼命忍住心中酸涩,努力正了正心神。
总之,她相信许遵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不知过了多久,走道里传来阵阵脚步声,桑云听这脚步声,似乎感应到什么,立马回头,在火把的光亮里,看到朝思暮想的脸。
“大人!”桑云站起身来。
许遵上前两步,碍于身份与旁人,只拿目光打量她,见她毫发无伤,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大人,人抓到了吗?”桑云忙问。
许遵还未答话,一旁的捕快倒先开了口:“桑姑娘,幸而大人反应快,咱哥几个也不给大人丢脸,不然人就给跑了。”
桑云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忙道:“汴京城最北,有一处梁朝陵墓,阿岳他娘还在那儿,大人你快派人去。那地儿太冷,老人家没食物没水,撑不了多久的。”
许遵向身后的人一使眼色,身后之人立马应道:“哥几个立马去!”
待其余人都散尽了,许遵才终于靠近桑云,低声斥责她:“大家都来吃锅子,你搞什么特殊?没人保护你,你还到处串门儿?”
“大人又没叫我。”桑云垂着头回道。
“你...”许遵噎住,半晌后,才低声道:“往后再也不许。旁人的娘,自有旁人照顾,你且顾好你自己。”
“那是因为阿岳他娘病了,我这才去的。”桑云顶嘴道,对上许遵晦暗不明的眼神后,蓦地有些心虚,又扁了扁嘴道:“大人只管相看那些好家世的姑娘,却不许我往别的男子家中去一步,这算什么。”
许遵一愣,接而每个字都像认真咀嚼后才从齿关吐出来,“你听好了,我只是走个过场,心中从不曾对任何姑娘有过任何惦念。还有,就是因为阿满和应木兰他们看出我心仪于你,所以你的处境才格外危险。我近些日子不去理会你,故意躲着你去相看别人,是在保护你。”
“大人你说什么?”桑云抬头,赤裸裸的目光直落到许遵脸上。
这一次,许遵没有躲闪,他的目光缠绕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说,我心仪于你,所以以后不许再踏进旁的男子家中一步,你听见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