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味儿?
许遵微微摇头。越是富贵的地儿,越是没有人情味儿,历来如此。
钟大看自家公子的神情,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公子病中触动旧事,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公子,那个展郎中还说了些别的,譬如潘家大娘子手脚凉,难生养,还有...潘大公子患有暗疮,前胸后背都是,若是不吃药,怕是脸上也是了。”
暗疮?
许遵脑中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但没抓住,只是恍了恍神。
“好了,你去查我吩咐你查的事儿,然后回来禀报。”他道。
“是。”钟大应声。
于是,钟大先回了大理寺,将碗交由黄明子,黄明子只是略闻了闻气味,就断定参汤里的黑色粉末乃碾碎的曼陀罗花。
钟大虽不通药理,但常年跟着公子办案,见识多少有点儿,知道曼陀罗花乃是制蒙汗药的药引,心下立刻火了起来。
在堂堂伯爵府上,居然有人敢给公子下蒙汗药?活腻了不成?
若不是钟大还有要事在身,真恨不得立刻冲回伯爵府,告知公子此事,把那个胆大妄为之人抓起来,赏他八十大棍。
钟大去潘府之前,先接上了桑云,二人一道出示腰牌,去潘家要人时,潘家的门房已是一脸不耐烦。
“怎么又来,有完没完。”
这句话恰好就落在了桑云耳中,桑云看向钟大,低声道:“钟大哥,看来这潘家大姑娘的人缘儿可真不怎么样,潘家的人都希望此事赶紧了结,没人希望知道真相,连个门房都是如此。”
钟大将剑往地上一杵,抬首挺胸,“越是如此,越是有鬼。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暗鬼揪出来。”
“怎么样?妹子,有没有信心?”钟大回头看向她。
“自然有,这个案子若是破不了,我耳目馆的牌子就该撤了。”桑云也学着钟大的样子,昂首挺胸。
两人等了一会儿,就被迎了进去。
潘行之上衙去了,潘夫人也不方便接见。最后,见钟大和桑云的,是潘家的管事。
管事按照钟大的要求,将潘眉儿生前身边伺候的女使找了来——两个贴身伺候的,还有两个院中负责洒扫的。
负责洒扫的两名丫鬟低着头,有些畏畏缩缩。贴身伺候的两名女使容貌姣好,其中一个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姿色。
就是这个有姿色的,瞧见钟大,就露出不悦的神情来,“官爷,还要问什么呀,上次在你们大理寺,不是该问的都问了么?”
“就是还有该问的没问,这才找上你啊。”钟大对这个女使没什么好感,语气便有些冲。
“芙蓉,怎么和管事说话的?”管事训了她一句。
芙蓉立马将头撇向一边。
钟大看向桑云,桑云点点头,朝管事道:“麻烦您为我准备一间屋子,让女使们都进去。”
管事和女使们不明所以,但都照做了。
在空置的厢房内,桑云命姑娘们脱去上身所有衣物。她话才说出口,芙蓉就吵开了:“这么冷的天,你居然让我们脱掉所有衣物?要是冻着了,你,你赔得起么?”
桑云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若不想在这里脱,那就去大理寺脱。大理寺的牢房,还没有这儿暖和。”
芙蓉下意识想要顶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闭上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了第一件袄子。大家见芙蓉都屈服了,便也纷纷照做。
当四个女使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时,纷纷冷得缩成一团。
桑云清晰地看到她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伤,大多是陈旧伤,有掐伤,有烫伤,还有鞭打伤,竟没有多少块完好的皮肉。芙蓉身上的伤最多,臂膀上的伤仿佛还是新伤。
桑云凝视芙蓉时,芙蓉下意识背过身子去,还拿手挡住了肚子。
“你们快将衣裳穿好。别人可以走了,芙蓉留下。”桑云道。
芙蓉一愣。
当屋内剩下芙蓉和桑云二人时,桑云问芙蓉道:“潘大姑娘死前,还打过你吗?”
芙蓉正在系腰带,听到这一句,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冷笑几声,“这有什么奇怪的。”
“所以,你不恨她吗?”桑云继续问道。
“她是主子,我是下人,主子要打要骂,我都得认。你是看我身上的伤最多对吧?那是因为我同她关系最亲近。大姑娘这人,谁同她越亲近,她就越是折磨谁。”芙蓉自嘲道。
“我问的是,你是否恨她?”桑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动的手?”芙蓉挑眉道。
“老实说,你确实很有嫌疑。”桑云坦诚地说道。
芙蓉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你有证据吗?”
“那倒是...”
“潘大人,里头正在问话呢。”外头的响动,打断了桑云的话。
随着门的推开,身着官服的潘行之步入厢房内。
“原来是桑姑娘在问话,倒是我叨扰了。”潘行之态度谦和,可他急促的脚步与别有深意的眼神,都出卖了他。
潘行之从进来时,目光就一直在芙蓉身上打转,而芙蓉看到潘行之的一刻,像是看到救星。可当二人目光交接之际,又纷纷移开目光。
很不巧,二人之间这种奇怪的氛围,被桑云捕捉到了。
“桑姑娘现在问完了吗?还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么?”潘行之又道。
“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多谢潘大人。”桑云身子略弯,随后走出厢房。
“怎么样?问得怎么样?”钟大看见桑云出来,忙凑上去,小声问道。
桑云看了眼身后,声音更小道:“回去再说。”
两人出了潘府,桑云见钟大实在好奇,便将自己的一个猜测告诉了他:“我觉得,潘大人和芙蓉的关系很不简单。”
“这个我早看出来了,一个下人能那么嚣张,必定是有人撑腰。这个时候,潘大人不好好上衙,听到我们来了,就急匆匆跑回来,当然是为了护她呗。”钟大说完这话,露出鄙夷的神情,“当老子的,把自己女儿的贴身女使睡了,怪不得女儿要发疯,还真是...”
钟大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他看向桑云,两人目光相接,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