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桑云就被邻居放的一串双响炮炸醒。
她昨儿夜里是跟永安巷的兄弟们一起守岁的。这些兄弟中,有的是外来户,孤身一人在汴京当差。有的家中只一个老母亲,姐妹外嫁。大家各自关起门来过年,很是孤独,但聚在一处,倒颇有滋味儿了。
“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桑云开门,看到是阿岳。没想到,新年第一天,是他第一个向自己拜年。他手上还提了柿子、橘子和柏枝,直往桑云手里塞。
这三样东西是要在盘子里放一天的,「柏柿橘」寓意「百事吉」。
“我娘让我给你的,她说你昨儿那道糟黄芽做得糟爽脆口,去燥润心,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人吃。”阿岳说道。
他觉得,自己的阿娘对桑云如此在意,怕是也在心中认可了她。
“真的吗?那我今天再做一碟给老人家。”桑云没想太多,笑眯眯地将阿岳迎进门。
今日又来家里蹭饭,桑云可就不会放过阿岳了。她交给他一把铲子,令他在门外挖坑,挖完了坑,还要替自己贴门神。桑云则一边捏着面团,一边留意锅里的响动——她在煮饺子和汤饼,无论是老家,还是汴京,都有大年初一吃「金丝穿元宝」的习俗,就是饺子加汤饼。
因为阿岳干活儿格外卖力,在锅开了之后,桑云第一碗就盛给了他。
“我为了把饺子捏得尽可能像元宝,可熬了一宿呢。”桑云笑着道。
阿岳盯着碗里的饺子,也笑着问她:“你就那么喜欢钱?其实我觉得,钱够花就好,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才是幸福。钱多了,我还怕贼惦记呢。”
“我这不是为了攒钱开耳目馆嘛,我看好了青雀巷巷子口的铺面。”桑云道。
“青雀巷?”阿岳被呛道,“那不是你被绑的地方吗?那个贼巷你还把铺子开那儿?”
桑云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她巴着手指头数道:“第一,就是因为我被绑,我才要去那里。你不觉得,我从魔爪手里逃出来的经历很值得宣扬吗?第二,那儿的名声已经臭了,房租低,正好适合我。第三,那条巷子虽然僻静,但巷子口却是老民居,很是热闹。”
后两条尚可理解,可是第一条嘛...阿岳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领会她的意思。这条巷子可以成为她的噩梦,也可以成为活招牌,显示了她足智多谋。
“高,实在高。”阿岳夸赞她道,“那你还欠多少?我可以先拿给你。”
“不用不用。”桑云摆摆手,“再来一个案子,我的钱应该就攒够了。”
“你可不要乌鸦嘴,今儿可是大年初一。”阿岳很怕桑云说话好的不灵,坏的灵,毕竟,自己的两个姐姐明儿还要回来,阿岳可不想大过年的跑去办案。
两人说着,门外又有了动静。
桑云前去开门,发现阿忠和其他几个巷子里住的兄弟都来了。
这些人都喜欢来桑云家中蹭吃蹭喝,也无一不想把桑云这个美娇娘娶回家。桑云心中敞亮着呢,但她因为心中有人,这才揣着明白装糊涂。
永乐伯爵府上。
按照规矩,许昌之携妻子何氏来向纪氏拜年。
许昌之是许遵的大哥,刚刚袭爵不久。因他与许遵并非一母同胞,所以兄弟俩并不亲近。
“祝母亲千秋万岁乐未央。”许昌之开口道。
何氏也跟在后头,不痛不痒说了几句祝福的场面话。
“之哥儿,我瞧你媳妇儿这肚子尖尖的,怀的又像是个男孩儿。”纪氏将备下的随年钱递过去,看着何氏的肚子,热情地寒暄。
许昌之面色有些难看,他轻咳一声道:“母亲,大夫搭过脉了,这一胎是女孩儿。”
“女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这样我们琪哥儿就有妹妹了。”纪氏紧接着道。
许遵坐在一旁,抬眉瞄了眼母亲。他不明白,自己的母亲明明就是一个烂漫不守规矩的主儿,为何偏偏要在大哥面前装大宅院里的慈母。而大哥一家人根本不把母亲放在眼中,只是碍于礼法,不得已才来拜这个年。
“对了,琪哥儿呢?不来找祖母讨随年钱?”纪氏装作看不见许昌之夫妇的生疏,继续道。
许遵看不下去,忙要说什么,却见何氏将目光投向自己,顿生不妙的预感。
“母亲,琪哥儿病了,不能叫他将病气过给您不是?母亲这么喜欢小孩子,何不叫遵哥儿快快成婚,到时候给您生几个。”
纪氏的面色有些尴尬。
“母亲,晓君说得有理,遵哥儿年纪不小了。虽说他克妻的名声在外,但远些找,也能找着。”许昌之看着自己媳妇儿的眼色,又道:“晓君娘家有个侄女,算卦先生说她八字硬。我觉得跟遵哥儿甚为般配。”
许遵黑了脸,他这个嫂子有好几个侄女儿,但至今还在家中的就一个。此女相貌一般,性情一般,最关键的是,先前许过人,还未过门呢,就把未婚夫克死了。他们夫妻俩大年初一的提起这茬,这是在磕碜谁呢?
真要娶个寡妇过门,还不如是桑云呢,好歹人家美艳又能干。
许遵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嫁与我做妾吗?”许遵冷声道。
这下子轮到许昌之夫妇黑脸了,虽说许遵如今官至四品,受官家赏识,而何家的老太爷故去后,已经没落,但仍是当地望族,也不至于来给他当妾。
“遵哥儿这是看不上我娘家么?”何氏直接开了口。
纪氏忙要解围,许遵也刚要继续与这对夫妇过过招,却被匆匆入内的下人打断。
“禀老夫人、伯爷、大奶奶、公子,大理寺急报,户部巷对岸发现一具女尸,是,是...”下人察觉到四双眼睛都落向自己,感觉压力很大,且他进屋时就觉得屋内气氛剑拔弩张,又是大年初一,这种不吉利的事儿本不该报上来。但许遵上任时立过规矩,不管是什么时候,发生命案,定要第一时间禀报,莫要误了勘察的最佳时辰,他这才进来的。
“是谁?”许遵从椅子上站起来。
户部巷对岸住着新兴的富户,大年初一就死人,怕是要闹起来。
“是...是宫中郭夫人娘家小妹。”下人硬着头皮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