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钟大给桑云送炙兔肉时,恰好看到阿岳也在,他手中拎着一把小铲子,正在小院子里,给桑云新买的一盆石竹铲土。
这小子,跑这儿献殷勤来了。
说他没眼力见儿,就是没眼力见儿,粗人一个。
“桑姑娘,土铲完了,盆景放哪儿呢?”阿岳向屋内喊道。
“放窗台上,那里阳光好。”桑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阿岳将石竹搬到窗台,鼻间嗅到一股食物的香气,左看右看,转身看到钟大站在身后。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钟大哥,快来...”阿岳盯着钟大手中的油纸包,向屋内喊道:“桑姑娘,钟大哥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桑云从屋内出来,看到钟大,果然高兴。
“桑姑娘,这是公子给买的炙兔肉,一整只呢,快趁热吃吧。”钟大边笑着,边进屋在桌上打开油纸。
阿岳看得馋了,但听说是许大人给买的,便有些不敢上前讨了吃,还是桑云看出他的馋,大方地撕了只兔腿给他。
钟大笑道:“桑姑娘,你吃你的,别可怜他,大人说了,大家都有。他的份儿,明日值勤时便看到了。”
“以前还有张兄一起,现下只有我一个姑娘家,能吃多少呀。来,钟大哥,你也一起用点儿吧。”桑云紧接着又把另一只兔腿撕给钟大。
钟大心中情绪甚为复杂,虽说自己也有份,但兔腿这样的好东西一定是留给媳妇儿和孩子的,自己啃啃兔头就行了。他的情绪复杂在,一面也是馋得慌,另一面又为公子的用心良苦打抱不平,偏偏桑姑娘是个没心没肺的。
桑云可想不到那么多,她将背脊的那一块肉捧在手上,就要咬,却怎么都咬不动。
一股腥气在牙齿间弥散开来,桑云低头一看,这块兔肉根本就没熟,但阿岳和钟大却吃得好好的。
钟大发现了桑云的不对劲儿,往那块肉上看去,突然想到什么,「腾」一下站起来。
“这厮敢骗我!我去找他!”
“钟大哥,怎么了?”阿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起身,要跟着一道去。
“今日那卖兔肉的生意没那么好,我去买,他把包好的递给我。我狐疑,他还打开给我看了一下,我瞧着没缺斤少两的,就没在意。后面又来了两个人,结果,这厮竟然悄悄把没熟的给我!我的被调包了!”钟大颇为气愤。
不光是他害自己没办好差事,还因为自己也算老顾客,这厮竟然「杀熟」。
阿岳听着,也火大了起来,当即就要出去讨要说法,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到大理寺头上来。
调包?
桑云听着钟大的话,再看着眼前的兔肉,突然想到了什么,也「腾」地一下站起来。
“钟大哥,大人在大理寺吗?”她很焦急地问。
“今日府上有事,大人在家,怎么了?”钟大奇道。
“路志高,可能根本不是路志高,我的意思是,他被调换了。”桑云指着兔肉道:“就像这兔肉,一般人难得吃,定会仔细瞧瞧,是否缺斤少两,是否入味了等等。但钟大哥你经常去买,反而疏忽了。”
钟大和阿岳都渐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路志高被调了包,外人或许能觉察出什么。但相熟之人反而会疏忽,和买兔肉一个道理。
“你是怎么想到的?”钟大惊奇地问。
“先前,我替大人去宋府问话。宋夫人说起过路志高小时候的事,宋夫人说他自幼体弱,被养在道观,后来回来时,像是变了一个人,而且对很多从前的事都失去了记忆,与家人也生疏了。路志高明知宋淑儿是自己的外甥女,为何罔顾人伦?现下想想,也许两人之间根本无关系呢?”桑云语气很急地说道。
“桑姑娘,有你,真是大人之幸。”钟大看着桌上的兔肉,接着道:“案子办完了,大人赏你十只兔子。”
另一厢。
许遵看着眼前的礼单出神,纪氏在旁说话,见他半天没反应,「啪」一声打掉他手上的单子。
“我跟你说话,你也走神?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纪氏是真的有些动怒了。
许遵忙作揖,一向不擅哄人的他,也软了几分语气,“确实是这几日太忙,才没能给母亲请安。也确实是累着了,才总是走神。还请母亲不要跟我置气。”
“跟你置气,老得快,我才犯不上...”
“公子,钟大在院子外,有急事求见公子。”下人进屋禀道。
许遵忙起身,走向屋外。
纪氏在身后,很是无奈,“诶?不是说好的,今天在家看礼单么?”
许遵见到钟大,直接问:“是不是案子有了什么新进展?路远之找着了?还是宋家又出了什么事?”
钟大忙将桑云的猜测告诉自家公子,许遵目光越发透亮,仿佛是多日阴雨连绵的天气,终于放晴。
“七月初三,确实是路志高的生辰,但关在咱们大牢内无人问津的那位,很可能是纯阳的生辰,他需要宋淑儿的纯阴之躯,帮助他趋吉避凶。”许遵语气急促道。
纷乱的线索,终于理出了一个头。
“可是刘大花去哪儿了?真正的路志高呢?还有他的儿子路远之...这些消失的人,究竟在哪里?是死还是活呢?”
“还有,路志高被关在大理寺几日,宋府那边一点动静没有。宋翰林为了面子,不想搭救舅哥也情有可原,那么宋夫人呢?”
已有的线索好不容易理出头,但许遵很快陷入更纷乱的其他线索中。
许遵想到当日,他与宋翰林站在过道里,即将要将宋淑儿与路志高的关系捅破,宋夫人出现得极为凑巧。
她若是早知这件事,并刻意隐瞒,原因是什么呢?
女人嫁了人,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有什么样的原因,能叫一个母亲,舍弃自己的女儿,去保娘家人?
许遵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可他很快否掉了。
宋夫人趴在宋淑儿身上大哭的模样,他见过。若非亲生,断不会有这样撕心裂肺的情感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