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将自己所见,一一说与许遵听。
“子不语怪力乱神。”许遵听得直皱起眉头。
“张兄也看见了,还有皇城司的人。你不信我,总该信他们吧!”桑云说着说着,嗓门忽然大了起来。
一旁的阿岳吃惊地望向她。一直知道桑姑娘胆子大,没料到竟大到这程度,敢公然给许大人甩脸子。
许遵也是一愣,他的斥责下意识间就要说出口,却瞥见她眼底的委屈,话语不知怎么的,就鲠在喉间了。
他想起她的出身来,这丫头莫不是以为,自己瞧不上她。所以要搬出未来的驸马爷跟皇城司的人,来佐证自己的说法吧。其实,他只是不喜欢鬼神之说罢了。
“或许,你们看错了,或许,有些别的关窍,你们不曾发现罢了。”许遵撇开目光,低声说道。
阿岳再次感到震惊,许大人居然没生气?还顺着桑姑娘的话往下说了。大约是他的脑回路清奇,他立刻想到一点:桑姑娘既有这本事,那么自己娶了桑姑娘回家,不就多了一重升官发财的保障?
“阿岳,你暂且退下,我有事情要交代给桑姑娘。”许遵看这根傻笑的「木头」一直杵在这儿,觉得碍眼得很,终于开口道。
“是,是。”阿岳抱着自己美滋滋的梦,连忙退下。
“许大人有何事交代给我?”虽然上一刻还在生气,但听到来活儿,桑云双目就开始放光,对金钱的渴望可见一斑。
“你来看。”许遵将一封信递给桑云。
桑云接过,看了几行,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
“曹州来的密信,是那户死了女儿的农家的信息。这户人家姓刘,还算比较本分,其妻早年因生孩子大出血,身子骨一直不好,家中靠丈夫和儿子种地维持生计。他们的女儿叫刘大花,死于心疾,也就是和杜家定阴亲的姑娘。刘大花出生于农历七月初一,而宋淑儿出生于农历七月三十。能与杜老板儿子合上八字的,正是宋淑儿的生辰。”许遵说道。
“也就是说,有可能从一开始,凶手的目的就是宋淑儿。不过,宋娘子是闺阁千金呐,外头的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八字呢?”桑云奇道,说到最后一句,忽地一愣。
她分明是想到了什么,与许遵相视一眼后,似乎也明白了许遵打算叫她去做什么了。
“许大人可是想叫我去宋府查探一番,看看谁更可疑?”桑云点破道。
“不错。”许遵点头后,略沉吟道:“话说回来,你倒也不用像李家案子一般,挨个儿问。其一,宋翰林的官位比我高,他家也是世世代代的读书人,家中或许规矩多,不能容许你胡来。其二,能精准得知府上姑娘八字的,除了亲爹亲娘外,只能是乳娘了。”
“或者,还有一人。”桑云开口道,“当年接生的稳婆。”
许遵眼前一亮。
照理说,能做出这种事的,都该是缺钱缺的。翰林家的乳母也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各个身家清白,想来很难做得出这种事。倒是稳婆这个行当,虽说也不缺钱。毕竟下九流,混迹于底层,为了其他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倒是有可能的。
“你若是找出重要线索,一贯钱。”许遵伸出一根手指。
桑云眼底的喜色都快溢出来了,她不禁有些贪心道:“只是找出关于这个疑问的线索对不对?若是后头我还立了别的功劳,是不是还有别的奖赏?”
“自然是。”许遵应允她道。
“许大人,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大气、最英明神武的官员了。有您在的地方,就是当地百姓之福!”桑云脱口而出。
明知是马屁,但许遵却听得心花怒放,偏偏脸上却不能有任何显露。
“到了宋家...”
“我明白,一定守规矩,不给大人添麻烦。”桑云道。
这丫头,居然学会抢答了?
“不是,规矩倒还不是最主要的。士大夫要脸面,你不要直接提到宋淑儿与人私奔的事儿,隐晦些问。”许遵说道。
“我明白了。”桑云点头。
大理寺差人问话,无论官职大小,都需要配合。许遵将该交代的,交代完后,命人送桑云到宋府去,自己则打算出门转转。
根本没人想得到,许遵骑马行至一棺材铺前,随后下马走了进去。
老板听到响动,朝帘子后喊了一声:“六子,来客人了。”
随着帘子掀起,一身材短小的男子走出来,看见许遵的时候一愣,原本打算热情招呼的面孔,露出几分恭敬来,“客人您...是看棺材,还是看看别的?若是要檀香木和金丝楠木的话,需要等等,咱们小店目前没有这样上等的木材。”
老板听到伙计的这话,忙转过身来,有些慌张地想要行礼。
许遵这才留意到,老板的双目空洞无神——他是一个盲人。据说做这一行的,总有一缺,看来是真的。
“老人家,我是大理寺卿许遵。我不是来买棺木的,只是想来问您几个问题,您把您知道的如实回答就好。”许遵温和道。
“是,是。”老板还是有些惶恐,可能是觉得伙计直接问人家买什么棺木,冒犯了贵人之故,毕竟,大家还是挺忌讳的。
许遵看出老板和伙计的心思,摆明了自己不介意,两方这才坐下,开始谈论起事情来。
“纸人抬轿,这个你们听过没?”许遵直接问道。
老板脸色一变,低声道:“许大人可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纸人抬轿,犹如阴兵借道,不该是阳间的景象啊。”
此话一出,许遵莫名觉得身上寒津津的。可是内心里,他拒绝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如果是人为的,该如何做?”许遵不死心地追问。
“人为?”老板愣了愣,慢慢反应了过来,“有一种法子,可是...极为少见。”
“什么法子?”许遵眼底发亮。
“许大人看过傀儡戏不?去班子里寻一灵活的,坐在办白事的轿子里,利用手上的丝线操纵纸人的活动。我之所以说少见,是因一般的班子,都嫌这事儿晦气,给多少钱都不肯接这活儿。但不好的,也没能力做这个。”老板摇头晃脑,“所以难啊难啊。”
许遵眼神晦暗不明。
今儿这一趟还算是来对了,老板的话,确实给他提供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