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全是胡说!”房氏虽被按住,却一直挣扎,只是辩驳的话越来越苍白。

  “是!迷药是我叫人买的,但用量却不是我决定的,老夫人脸上的伤不是我划的,眼珠子也不是我抠的。我跟娇奴无冤无仇,她更不可能是我杀的。”李氏越说,底气越足,转过身去,直视房氏,“大娘子,你敢不敢发誓,以你的性命发誓,以你房氏整族人的名誉性命发誓呢?我敢。”

  只见李氏竖起三根手指,“苍天在上,我李幽兰若蓄意谋杀老夫人和娇娘,必不得好死,李氏族人也不得善终。”

  她坚决庄严地发完誓,又看向房氏。

  房氏却迟迟不作表态。

  李氏逼迫她:“你发啊,你是不敢吧。”

  房氏剜向李氏的眼神,越发毒辣,恨不能啮她的骨头,喝她的血,“你是什么东西?下贱胚子,敢叫我发誓?”

  “房氏,老夫人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许遵问道。

  “是秋氏做的!她换的香,她杀的人,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通奸!是李幽兰这个贱人陷害我!”房氏捂住耳朵,将一切罪责悉数推到旁人头上。

  众人皆有眼,从房氏被揭穿与肃亲伯的不伦关系后,大家心中便都有谱了。

  “木兰,我没想到你会...”大堂外,李抻木然地站在那里,开口都没说完一整句,就住了口。

  众人不自觉往两边站,给他让开一条道。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旁听了多久,只觉这个男人形容枯槁,又头顶绿得发光,让人心疼。

  房氏回头,看到李抻的一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挣脱开衙役,朝他扑去,李抻往后退步,她便扑了个空。

  “官人,你听我说,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房氏匍匐在地,总试图辩解什么。

  李抻的眼神犹如死灰,他手指微微一颤,目光也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木兰,当初娶你,非我本意。但你既嫁与我,我也曾真心待你。若非你上不敬婆母,下苛待宅内众人,我也不至于对你寒了心。就算我对你寒心,纳了妾进门,可该给你的体面还是给了,你始终不知足。”

  房氏听到这段,突然冷笑起来,笑够后才指着他道:“你一个小娘养的,又是商户,高攀了我,不该捧着么?你倒好,今日这个宴请,明日那个邀约,你将我置于何处?你那兄长比你强多了,人家可是勋爵,就连在床上,也比你厉害多了!”

  她字字犹如匕首,往李抻最痛处扎去。

  许遵完全听不得这污言污语,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也同情李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李抻道:“房氏,你既瞧不上我,我们就此和离,各迁本道。我们之间,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但请许大人做个见证。”

  众人皆惊。

  屏风后,桑云脱口而出:“这李抻被房氏算计得颜面尽失,家破人亡,竟不休弃她,而是选择和离?”

  房氏本人也惊着了,她仔仔细细地端看李抻,仿佛在重新审视自己这个枕边人。蓦地,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伏在地上哭出声来。

  许遵见好好的一场审案,变成这个情形,忙令人将房氏与李氏都带下堂去,择日再审。

  李抻隔着众人,向许遵抱拳行礼,许遵站起身来,也向他还了一礼。

  偏房内。

  许遵喝着茶,听桑云反反复复吹捧李抻:“李老板真是宽容,我从未见过如此宽容的男人,活该他能发财!就是命运不济了一些,但我相信他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钟大看着自家公子的脸色,不断向桑云使眼色,可惜桑云沉浸在感动里,根本无法领会。

  “房氏的罪大差不差能定下来,我已令人去取口供了。李抻也跟她和离了,你既觉得他好,不如我去帮你说说媒,让你嫁给他当继室如何?虽说李抻年纪大了,又有姬妾子嗣,但贵在人品出众,又家财万贯。于你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许遵冷不丁地说道。

  桑云一愣,同许遵对视,一时不知他是说笑,还是认真。

  “怎么不说话?心动了?”许遵声音一冷。

  “我...”桑云刚要开口,却被闯入偏厅的衙役打断。

  “禀大人,房氏不肯认,就说是秋氏干的。她撕了供纸,还砸了墨。”衙役道。

  “这...”钟大有些诧异,跟着公子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高门贵女都见过。唯独房氏这般的泼妇,还是第一次见。

  许遵没说话,他随手拿起一支笔,照着虚空比比划划。

  “大人。”桑云唤了一声。

  钟大忙朝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大人在想办法。”

  “右手有力,关节灵活,微笑的表情一笔划成。肩与臂膀平行,身量不会纤瘦。”许遵一边比划,一边口中出声。

  桑云一下子想起许大人的绝技——他能凭证据,画出凶手画像。

  “大人,我去给你拿画纸。”桑云说着就要去。

  “不必。”许遵放下笔,低声道:“她不值得浪费本官的纸。”

  许遵冲衙役道:“秋氏的身量和房氏不同,在老夫人脸上划笑脸的,必是房氏。你再去给她录供词,她若不肯,就晾着她,不给她新鲜的饭菜,也不提供厚棉被。这么拖着,总有一日,她会肯的。”

  “是。”衙役应下。

  房氏养尊处优,吃馊掉的饭菜,睡气味难闻的薄被,于她来说,大概比认罪还难承受。

  “大人,肃亲伯爷那面儿...”钟大有些发愁。

  这么对他的女人,堂堂伯爷会再来找自家公子「谈心」么?若是再来,公子要怎么应对呢?

  “房氏一个弃子,堂堂伯爷还会为了她出面?避嫌恐怕还来不及呢。”许遵讽刺道。

  肃亲伯杀人灭口,无非是保全自己。现下,真相已然明了,他若再来,「谈心」的内容一定跟房氏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