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浮月还皎>第133章 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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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歭函沉默了一瞬,自嘲地笑了:“本王?说来讽刺,若是当年李彰事败,如今你我的处境,可是要换一换?”

  李知竢面上神色平静,回视李歭函:“你不是先太子,我也不是父皇。今夜你复辟不了玄武门之变,我也不会留你性命。”

  李歭函正色,极深邃的一双眼眯起来,缓缓道:“我既走到今日这一步,要么胜,要么亡,岂能再求你怜悯苟活?殿下当真有这般把握,今夜必定大获全胜?”

  此时士气正盛,李知竢擅人心,李歭函知再继续,士气定然受损,继而决绝而凄厉地,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若干将士,扬起手中的剑厉声道:“将士们,今夜我们聚集在此,为了你我的荣光,为了洗刷我皇父当年的屈辱,为了江山万年,不死不休!”

  今日决意与李歭函一起造反的叛军,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既笃定了决心,便是义无反顾,几路人马突袭长安各个安防处,安知不能搏出一个前程?

  城门已开,数千将士奋勇而出,两方人马搏杀在一起,下方弓箭手亦朝着李知竢与裴致而来,有着盾牌遮挡,倒也未曾有伤亡。

  喊杀声响震天际,李知竢回首望了望裴致,只一颔首,得到裴致坚定支持的目光,便下了城墙,一马当先,直奔李歭函。一把锋利的长剑遇敌杀敌,可敌方弓箭手只瞄准了李知竢一人,自上而下看去,李知竢似乎成了箭矢中心,一旁的护卫一面杀敌,一面为李知竢抵挡流矢,裴致紧紧攥着手心,几次箭擦过李知竢的身体,几乎快要伤到了他,李歭函境况未比李知竢好上多少,直到两人的剑在空中撞击在一起。

  年岁相仿,身量也相仿,甚至模样还有几分相像,这自然是一个强劲的对手。裴致没有小觑李歭函,从一个不得势的郡王到现在,连同几个世家大族,甚至能聚集兵权,搅动着朝堂这一谭沉水,不知在暗里如何辗转筹谋。一旁守卫她的金吾卫又挡了一箭,裴致忙道:“将军小心!”

  握紧手中的剑柄,裴致看着李歭函朝着李知竢心口便是一剑,不由得惊呼一声,李知竢回身,堪堪躲避过了这一要害,手腕一转,朝着李歭函的腰腹刺去,李歭函反手用剑一挡,两人几个回合交战下来,竟分不出胜负。

  李知竢没讲什么束手就擒的谈判话,当真要与李歭函分出个胜负来。李知竢是心机深沉,胸有谋略之人,剑法中带着一些君子气,与李歭函的打法不同,他不取李歭函要害,而李歭函招招直逼李知竢喉口与心口。

  第十三式李知竢转攻李歭函肩头,一剑劈下,李歭函一躲,不想李知竢只是虚晃一招,当即将李歭函左臂划出一道极深的血口,李歭函一个踉跄,咬咬牙,大喝一声,朝着李知竢砍来。到底叛军无法与李歭函万般契合,金吾卫已经射杀了两名首领,集中精力开始应对弓箭手。

  自含元殿上忽然射下一只箭,裴致看得清楚,大喊一声,“愉安,看箭!”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李知竢听见,抬首便看见自空中射来一只长箭,直直朝向自己,虽反应敏捷,但肩膀还是中了一箭。那箭的冲力极大,李知竢向后退了两步,身旁的将军惊呼:“殿下!”

  李知竢反手斩断箭,只留一个箭头在肩头,额头霎时出现一层薄汗,不知何时含元殿竟被叛军占领,二十几个弓箭手排成一排,交错着朝着李知竢与裴致的方向分别射来。

  “这样不行。”裴致当即向前两步,保护着她的将士忙道:“娘娘,卑职奉命护娘娘周全,娘娘快向后。我方人马众多,不过片刻便可以将含元殿的弓箭手尽数诛杀。”

  但是对方的弓箭手哪里是为了不被歼灭?分明是为李歭函争取一时片刻的机会,只要一次射中李知竢的要害,或者再来上那么一箭,李知竢的体力一定会不支。

  裴致的目光紧紧锁着含元殿的弓箭手,“自东向西,第三个,第七个,第八个,这三人是朝着殿下去的,先射杀他们。”

  已经有弓箭手按照裴致的命令,而裴致也拿过一旁的弓箭,朝着对面那三个集中攻击李知竢的弓箭手,两指被紧绷的弦割破了手指,裴致紧紧盯着,忽而放箭,擦过第七个弓箭手的手臂。

  军中弓箭手自然比她强上百倍,片刻间已经射杀那三人,这边李知竢已经对着李歭函招招狠决,李知竢肩头血迹鲜红,好在无毒。两人拼死相搏,鲜血淋漓,李知竢寻机,当即朝着李歭函腹中一剑。

  这一剑不留余地,李歭函单膝跪地,借着剑稳住身形,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束起的发已经凌乱,叛军被重重围攻,李知竢吸了口气,肩头的伤有些重,他挥手,“诛杀全部叛军,留林安郡王性命。”

  李知竢自不会折辱他,李歭函仰天大笑,这一世的不甘,落寞,仇恨,终于是没有出口,正欲自刎,却从宣政门上射来一箭,正中剑心,没了利刃,已经有将士上前将他双臂反剪。

  他站得笔直,李知竢没有像对待当初魏王一般,保留了他林安郡王的名头,亦没有叫他行跪礼。

  局势暂时安全起来,宫道上尽是尸体,鲜血,冰冷的军械,裴致自宣政门跑到李知竢身边,急忙看向他的伤势。

  李知竢示意裴致安心,用裴致的帕子擦了一把手上的血,认真看着裴致周身上下,“可有受伤?”

  裴致连忙摇头,看着李知竢的伤口已不再出血,李知竢握了握裴致的手臂,走到了李歭函面前。

  “意料之中。”李歭函腹部伤口还流着血,他的唇色已经发白,皱着眉,但还是扯出了一个笑,有苦涩,有讽刺,“今日兵败,我无话可说。”

  李知竢看着他,“时机选的不错,税赋推行后,世家要向朝廷缴纳重重税赋,自然会引得大量世家不满,笼络这些人绝非易事,再到天象异动,边关风波,策反城郊边防营与金吾卫,你每一步走的极险,不过都已成事。”

  李歭函哼笑了一声,似是牵动了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可最后你是赢家。”

  说完,掀起眼皮朝着一旁的裴致看了一眼,“这一切都被你最忠实的观众看在眼里。”

  裴致对上李歭函的目光,压着眉眼。

  李知竢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焉知不是休戚与共?”

  “如今我大限将至,有一件事却想弄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落入你的计谋中?”

  那一箭射穿了李知竢的肩头,李知竢平复了呼吸,但脸色极苍白,看了李歭函半晌,略作停顿,道:“也罢。”

  “明微真人是我的人,父皇与我从未离心。”李知竢用帕子擦拭干净剑上的血迹,“裴军诈死的七千人隐遁入并州,你们所铸的军械有七成已被更换。大明宫与金吾卫的人排查了十数遍,能接近父皇与太子妃的人一早便被监视,无隙下手。”

  李歭函先是低低地笑,接着声音越来越大,下颌却绷的极紧,“那么,便是从一开始,我准备的就是一场必输的战役?”

  直到现在,李歭函的姿态仍旧是挺直的,似乎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李知竢不再开口,直到李歭函说:“二十年精心筹谋,今日付诸一炬,你若当我是个对手,不如直接了断我。”

  “好。”李知竢应下,佩剑被他擦拭干净,给予李歭函最后的体面,一名将军按照李知竢之前吩咐,抱着一坛酒,倒在李知竢剑上,空气中瞬间充满了酒气,是李歭函从前最爱。

  “我会命人将你的骨灰洒在青州。幼时你曾说过,你母亲故乡的风景极美。”

  李歭函心口忽然有很难言的情绪,幼时他是得宠的皇长孙,虽逊色于李知竢,但两人也曾有过愉快的时光,李歭函不愿再多说,只是极倦了的模样,“我这一世,应尽之责已尽完。你动手罢。”

  李知竢抬手,一把剑在他手中变换了方向,几乎还未等裴致反应过来,剑刃已经割破李歭函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她一颤,下意识闭过眼睛,再睁开眼时,李歭函已经命陨剑下。

  “一切......都结束了?”

  裴致喃喃的声音李知竢并未听得真切,回首看向裴致时,她已经跑向自己身边,扶住自己的身体,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哭腔:“结束了,愉安,结束了,我们回去看太医。”

  李知竢轻阖上双眼,笑了笑,可是裴致分明感觉出,他的情绪是那样的复杂,只听见李知竢压抑着自己肩膀的伤痛,温声说:“结束了,阿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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