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浮月还皎>第116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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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致不爱为自己寻烦恼,更不爱给旁人找烦恼,既然李知竢在上元节这一日陪着她出宫散心,那她便安心游玩,并不提即将可能发生的宫变之事。

  朝中见过李知竢与裴致的人多,起先裴致还想着会不会在灯市上遇上朝臣,或者倒霉些碰上御史台的谏议大夫们,明日就弹劾东宫一道纵情声色的折子来,骂的李知竢与裴致是不忠不孝,不守规矩。

  后来想想,往日里设宴的大多是四品以上的官吏,其中年岁长者居多,不见得会出来凑这个热闹。

  李知竢手里满满当当塞了不少小食,裴致胃口不大,但爱尝鲜,兴致勃勃时,李知竢开口:“阿致,或许再走上一会儿,会遇上林三郎。”

  “协之?”裴致笑起来,“协之也来了吗?愉安,你是如何得知的呀?”

  李知竢停下脚步,青柏忙上前接过李知竢手中的小食,继而退到两人身后。李知竢抬手将她的斗篷系紧了些,“我命人给他传了信,告诉他我们戌时会来灯市上走走,只是......或许你们说不上话。”

  “这是为何?”她抬头看着李知竢,眉眼里有解不开的疑惑,“是有人跟着我们吗?那又为何要避着他?”

  他牵住她的手,在喧闹的灯市中低声地说:“确有人在跟着我们。今日吏部下了调令,林三郎十日后会前往并州,任别驾一职。”

  “并州别驾?”裴致思索片刻,李知竢也不急,耐心等着她思考,听她道:“并州并不富庶,规模不过中下,人口亦不算多......”

  回忆着长安的堪舆图,裴致先是疑惑,继而倒吸一口冷气:“并州重茶,不算水陆运输重地。但并州以北盛产粮食,东面又有一处矿山,而并州本身距离守卫长安的两个重要关隘更是近。幼时与我阿耶一起看堪舆图时,他曾说过,并州地势高,又背水,倘若危机四伏时,并州有粮有械,易守难攻,怕是不好攻克。”

  李知竢满目爱意地看着裴致,“从前在衡州时我便说过,阿致之姿,做得军师。阿致,上一任的并州别驾是六年前中的进士,今年不过三十岁,千秋节时还身强体健,却在半月前来报身患急病,而后几日便身亡。”

  裴致不由得攥紧李知竢的手,“难道并州......是不是有人意图谋害并州别驾?”

  “如今是内患的当口,此事或许不简单。说起来,阿耶夺位时,并州刺史正任羽林将,为阿耶夺位立过功。而后一直安居并州,并不惹人注目,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我本不应当怀疑他,但并州刺史族中无人,于仕途上年轻后生们做一州别驾都难得,那么改税,会否牵动到他的后人?”

  “魏王一案,牵头人是大理寺少卿,协助之人是吏部侍郎,林三郎不过尽了职责所在,再加上林节度使又曾被阿耶驳斥过,林三郎并不引人注目。迁官亦是按部就班,始终是暗桩。如今任并州刺史,算得情理之中。”

  裴致点头,“这样的话,协之此去,其实是监视并州的一举一动,他心思缜密,想来应该会有所收获。”

  “跟踪我们的,是谁的人?”

  “林安郡王。”李知竢提起李峙函,语气很是平淡。“他派人跟着我们,我亦派人跟踪他。虽然彼此心中都清楚,但该做的事,却还是要做。”

  “成功易,守功难。若我是并州刺史,也会想法子为子孙周全。但如今我是你的妻子,是太子妃,我会动容,但我只会一直站在你的身侧。”

  “阿致。”李知竢停下脚步,将裴致拉近一步,垂着密密匝匝的长睫,目光描摹着她精致面容上的每一寸肌肤,语气平和,神色冷静,“我是天下最占利的上位者,即便在日以继夜的权谋算计和孤独中度过了许多年,与我得到的,依然无法相比。我没有为我所不曾拥有的自由与意趣而悲痛过,亦觉得自己不必自怜。对你,我的心意匪石匪席,但又为把你牵扯进这样的生活里感到自责。或许你不知道,我时常厌憎自己的犹疑。”

  他停顿片刻,笑意却淡,“还望你不要厌弃于我。”

  他这样恳切,却让裴致听的犹摧心肝,明明语气一如平常,但裴致却觉得他很难过。

  她不喜欢他这样的哀戚。

  “愉安,你听我说。”四周人影堆叠,熙来攘往,裴致将他双手拢进自己手心中,认真看着他:“不是的,你不要这般想。”

  “你是我自己选择的爱侣,是我很珍惜的人。人生不过须臾几十年,你成为如今的你,我成为如今的我,已经用了十数年的时间,我只觉得余下的一生还不够。无论我身在何处,都避不开是非波折。但想到与你一起渡过,便觉得心安无虞。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难过。”

  在裴致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李知竢敛起一闪而过晦暗的神色。

  与裴致所说的每字每句,皆是出自真心。但他对裴致,心里却有些不堪示人的独占欲。

  他沉溺于与裴致的情爱之中,浮沉的内心搁置在裴致如春日一样温柔明亮的爱里。

  他抬手屈指轻了刮裴致的脸颊,“是我不好。”

  “走吧。”她晃了晃他的手,“我们去找协之。”

  林言同所在的位置并不显眼,天气虽有些寒冷,但一旁的胡饼铺子的火炉却散发出暖意。不知不觉到长安已一年有余,想来,他除了渐渐开展抱负,心中是敬佩李知竢的—清醒多思,运筹帷幄,表现出超出常人的理智,更是对权谋之术驾轻就熟。

  他从前以裴公为尺,如今真成为储君的心腹,除了学识才干,他更学会了揣度人心,虚实结合。

  对待裴致,他自问心无愧,清清白白,视作是比亲人还为亲人的存在,但一无血缘关系,二她已嫁给当朝太子,于情于理他都应当避嫌。

  只是李知竢对他与裴致之间却很是豁然,亦给了自己机会来与裴致告别。

  正想着,他远远瞧见一对画儿一样的璧人携手并肩而来。郎君眉目清肃,牵着娘子的手却紧。小娘子样貌昳丽,出尘于人群之中。

  “老媪的胡饼色味俱全,若是扬声叫喝,定然备受青睐。”林言同从袖口中拿出一小块银锭子搁在一旁,拿起一个胡饼,对着老媪微微一笑。

  老媪看着一旁的银锭子,起先一怔,看林言同清秀温和,大抵懂了这小郎君的意思,抿着嘴唇笑了:“胡饼,现烙的胡饼!”

  老媪声音响亮,林言同侧过身子,果不其然,李知竢与裴致的目光落在这一侧,对上裴致关切的目光,林言同笑的愈发开心。

  裴致也流露出笑意,“愉安,你看,协之也在呢。”

  遥遥一见,便已是足够。林言同没有作揖行礼,只是对着两人,微微低头颔首。

  “我们走吧。”裴致收回目光,摇了摇李知竢的衣袖,“至此便算是告别过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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