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小公主>第30章 怀疑

  ◎霜霜是不是认出她了?◎

  贺潇热情的让叶蓁招架不住, 她正要说话时,有人已先一步开了口。

  “小侯爷。”

  谢沉霜的声音,敲冰戛玉般响起。原本喋喋不休的贺潇, 顿时像被人捏住了后衣领,他心里暗骂一声倒霉, 可面上却不得不堆笑转头:“谢大人还有什么交代?”

  “交代不敢当, 只是小侯爷不是要进宫么?”谢沉霜漫不经心道。

  “昂, 我原本是要进宫的,但眼下想起还有其他事, 就暂时不去了。”叶蓁就在这儿, 他还进宫去做什么。贺潇不愿与谢沉霜多待,他道,“谢大人若无其他事,那我与公主便先行一步了,告辞。”

  贺潇说完一扭头,就见叶蓁已经躲到谢沉霜身后去了。

  贺潇:“……”

  叶蓁从谢沉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侯爷,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我今日有要事,就不与小侯爷一道了。”

  “无妨, 反正我今日也无事,我可以陪公主去办事, 等办完事,然后再带公主去领略上京的风土人情。”贺潇完全没听出叶蓁话里的拒绝,反倒热情的让人难以招架。

  关键是,他们之间只有一面之缘啊。叶蓁无法, 只得偷偷拽了拽谢沉霜的袖子, 求救的意味很明显。

  谢沉霜微微侧头, 看了叶蓁一眼,继而撩起眼皮看贺潇,唇畔噙笑问:“谢某与公主要去办正事,小侯爷确定要与我们同去?”

  贺潇的确定,在对上谢沉霜清冷的目光时,顿时又变成不确定了。虽然他与谢沉霜只相差几岁,但谢沉霜自幼便是世家子弟的楷模,如今更是他们望尘不及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点,贺潇不敢与人说——谢沉霜明明是出了名的温润君子,但不知怎么的,自从行宫之行后,他再见到谢沉霜时,莫名就有点畏惧谢沉霜。

  而且贺潇也隐约察觉到,叶蓁不大愿意跟他走。所以贺潇便没再强求,他掩住自己的失落,冲叶蓁扬唇笑道:“那好吧,公主改日你得了闲,我再带你出宫逛。”

  “好。”叶蓁应过之后,跟着谢沉霜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远之后,叶蓁才看向谢沉霜,杏眸里带着好奇:“小侯爷好像很怕你?”

  谢沉霜‘嗯?’了声,温润笑笑:“有么?”

  有的,刚才谢沉霜叫贺潇时,她看见贺潇身体僵了僵。

  但看着谢沉霜眉眼温润的模样,叶蓁又觉得不可能。谢沉霜脾气很好的,贺潇怎么可能会怕他,叶蓁觉得,可能是她想多了。

  时隔三月,叶蓁再一次看见了上京的繁华,但今日她着急去见叶院判,便无心欣赏外面的街景。

  叶蓁提前打听过了,今日叶善休沐,故才来登门拜访的,却不想她与谢沉霜到叶家时,叶善并不在府里。

  叶蓁出宫艰难,若今日见不到叶善,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叶蓁目光央求看着叶善夫人:“夫人,我出宫一趟不易,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叶院判可能会去哪里?”

  “这……臣妇绝无心欺瞒公主,臣妇是真的不知道。”叶夫人说着,便要向叶蓁行礼请罪。

  叶蓁忙扶住她,瞧叶夫人这样,是真不知道叶善去了何处。

  如今叶善不在,叶蓁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叶夫人身上:“那夫人可知,当年我阿爹为何突然离家出走?”又为何会一直住在春水村?且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

  叶蓁清凌凌的杏眸里全是希冀,叶夫人不想让她失望,但奈何她是真的不知道:“当年大伯离家出走时,臣妇尚未过门,其中缘由老爷也从未对臣妇说过。”

  叶蓁眼里的希冀落了下去。

  从进府之后,就没说过话的谢沉霜,突然道:“夫人可否带我们去叶大公子从前住过的院子看看?”

  叶蓁立刻抬眸。

  叶夫人答应了,亲自带他们过去。

  叶老爹从前在叶家时,想必应当是十分得宠的,他的院子是整个叶家,除了主院之外最好的院落。院里花木繁盛,庭院中有一棵亭亭如盖的批把树,此时上面正结着青色的枇杷。

  “这院子自大伯离家之后,就一直空着,里面的东西,也从未动过。”叶夫人边说边推开了房门。

  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人时常打扫。叶蓁拎着裙子,独自踏进屋内。这屋里只有黑白两色,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了那架梨花木书架,架子上的书乱七八糟的,毫无章法。

  这是叶老爹的习惯。

  从前叶蓁曾帮他收拾过,却被叶老爹骂了一顿。叶老爹说,他那叫乱中有序,她一收拾他就找不到了。

  叶蓁在屋里待了两刻钟才出来。

  从叶老爹从前住的院子出来之后,叶蓁便与谢沉霜告辞离开了,两人刚上马车,就听谢沉霜道:“去槐花巷。”

  叶蓁不解看过来。

  谢沉霜同她解释:“你刚才进屋那段时间,叶院判的小儿子过来了,我与他闲聊时得知,叶院判曾在休沐日带他去过城西的槐花巷。不过我不确定,叶院判是不是真在这里,只好请公主跟我一同去碰碰运气了。”

  槐花巷位于城西,因这里栽了很多槐树,故而被叫槐花巷。

  除此之外,这里又被称为贫民巷。顾名思义,住在这里的,全是被称为下九流行当的百姓。同大街上的繁荣昌盛不同,这里则是破败不堪。

  夕阳的余晖,落在矮小/逼仄的房屋上,狭小又冗长的青石板上坑坑洼洼的。有妇人背着孩子在水渠旁洗衣,有胡子发白的耄耋老人,挑着货物摇摇晃晃前行,有衣不蔽体的小孩,赤脚跑来跑去的。

  这种场景,叶蓁从小看到大,几乎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但谢沉霜不一样,叶蓁担心他不适应,便道:“你留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吧。”

  “一起。”说完,谢沉霜率先朝里走。

  叶蓁只得追过去,谢沉霜一面往里走,一面打量四周的环境,时不时微微蹙眉,叶蓁正要说话时,一个残妆宿粉的女子,突然从门里蹿出来,直直朝谢沉霜扑过来:“公子,进来玩儿呀。”

  叶蓁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一个闪身,挡在谢沉霜面前,一脸戒备瞪着那女子:“你要做什么?”

  那扑过来的女子,被叶蓁的气势唬住,甚至还吓的后退了两步。

  谢沉霜原本欲上前的脚步便顿住了。

  那女子是个长眼色的,见叶蓁和谢沉霜衣着不凡,便立刻楚楚可怜告罪。

  她俯身低头时,衣襟滑落,露出半个圆润的肩头。叶蓁眉心猛地一跳,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那女子的衣衫拉起来的同时,还‘顺手’替她将衣襟上的盘扣扣到了最上端,然后关切道:“换季最易惹风寒了,这位姐姐还是穿厚些为好。”

  那女子顿时被叶蓁逗笑了,她脸上的脂粉簌簌往下落,但见叶蓁衣着富贵,对她却无半分嫌弃之态,反倒还帮她拉衣裳,便对叶蓁生了几分好感,主动问:“两位是来寻人的?”

  叶蓁看了谢沉霜一眼,谢沉霜轻轻颔首。

  叶蓁笑着问:“姐姐可知每月十五,来看诊的那个大夫,眼下在何处?”

  那女子又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给他们指了个地方,叶蓁道过谢之后,便同谢沉霜一同过去了。

  他们过去时,正好碰见叶院判看完诊,从那户人家出来。

  叶院判与叶老爹是同胞兄弟,两人在面容身形上有五分像。再加上时近日暮,天色渐渐暗下来,乍一眼看见叶院判时,叶蓁下意识叫了声:“阿爹。”

  叶院判愣了愣,便对上了叶蓁的泛红的眼眶。

  但只一瞬间,叶院判身上叶老爹的影子,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叶院判当即便要向叶蓁行礼,却被叶蓁拦住了:“叶院判,我有些事想问你。”

  叶院判知道,叶蓁要问什么,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主请随臣来。”

  小巷外是一条街市,时近日暮,早有小贩已将摊子支撑好,打算做夜市了。

  从叶善口中,叶蓁才知道,叶慈至死都未回上京的缘由。

  叶家是杏林世家,自太/祖皇帝起,叶家世代皆在太医院当值,叶慈是他们这一辈里的翘楚,他本来也能进太医院的,但叶慈不愿意,他的志向是济世救人,看遍疑难杂症。

  同叶家只为皇亲国戚看诊不同,叶慈看诊向来不分亲疏贵贱,甚至哪儿病人多,他就往哪儿钻,只为多见识些病症,好研究救治之法。因为这事,他与叶家老太爷没少起争执。

  而真正让他们父子反目成仇的,是叶慈为女子看隐疾一事,被捅到了叶老太爷面前。

  父子俩因此事大吵一架,叶老太爷指责叶慈不该为女子看隐疾,叶慈义正严辞说,医者眼里无男女,且他学医是为济世救人,不是为了媚上邀功。父子俩因志向不同,互不相让的大吵一架后,最终彻底决裂。

  叶蓁听完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婉拒叶善要送她的好意之后,便一个人怔怔往前走了。

  天上的光明彻底被黑暗吞噬了,街上各处都燃了灯。叶蓁浑浑噩噩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谢沉霜。她猛地回头,这才发现,谢沉霜不见了。

  叶蓁目光在四下巡逡一圈,仍没找到谢沉霜的身影,便猜谢沉霜应当是见她找到了叶院判,便先行回府了。

  今日他带自己出宫,又从叶家找来槐花巷,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叶蓁揉了揉的脸,甩掉心里的失落,打算自己回宫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卖五香糕啦!又甜又好吃的五香糕呀,叔叔婶婶哥哥姐姐都来卖呀。”娇娇的女声之后,是一阵急促的拨浪鼓声。

  叶蓁再度回头,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前推着一个小车,小车上放着一个大桶,桶里隐约飘来香糕的味道。而他背上则背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那女孩子长得娇小瘦弱,但笑起来很甜,正乖乖趴在那个的背上,摇着手中的拨浪鼓,在脆生生招揽客人。

  眼前的这一幕,与叶蓁幼年的经历重叠在了一起。

  叶蓁小时候长得又瘦又小,再加上没有娘,村里的小孩老欺负她。叶老爹嘴上骂骂咧咧,但每次出门看诊时却会将叶蓁背上,说叶蓁是在他背上长大的也不为过。时至今日,叶蓁还记得,叶老爹那乱糟糟的发髻,和他身上混着汗味的药香。

  上京夜里灯火璀璨,叶蓁形单影站立在熙攘的街市上,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背井离乡的不适,对叶老爹的思念,一瞬间全排山倒海压过来,将她整个人吞没。

  谢沉霜过来时,就见灯火煌煌下,叶蓁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谢沉霜立刻快步朝过走,但走了几步之后,不知想到什么,谢沉霜蓦的又停下来了。

  叶蓁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心里那些情绪,随着眼泪被发泄干净之后,她才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正打算起身往回走时,一只冷白清瘦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叶蓁仰头,就看见了站在灯火里,弯腰向她伸手的谢沉霜。

  她眼里的温热瞬间又上来了,叶蓁便没将手伸出去,而是佯装是被灯火晃了眼,抬手遮了遮眼,她不想让谢沉霜看见她的狼狈。

  可下一刻,谢重顾一拂宽袖,长袍委地,他蹲在了叶蓁面前。

  然后,一个精致的桃花糖画,就被递到了叶蓁面前。

  叶蓁的目光从桃花糖画上,再移到谢沉霜脸上。煌煌灯火下,谢沉霜的目光,温柔的不像话。

  四目相对时,叶蓁蓦的心跳加快:霜霜是不是认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