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吾妻甚美>第32章 四夫人(捉虫)

  ◎三章合一◎

  昭虞缓缓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卫氏抬手拿起手炉塞给她,没有开口。

  莫方与见昭虞走近,忙抬起袖袍掩面。

  昭虞站在他前方几步冷哼:“就是你在外造谣, 说我卖身了?”

  莫方与背对着她身子微僵,不敢开口。

  莫蓁上前拽着他的袖子,对他猛眨眼:“哥哥!你说啊!”

  莫方与抿唇甩开莫蓁,他当时只是有些疑惑昭虞哪里来的赎身银子,何曾说过卖身的话?

  莫蓁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哥哥不与她配合, 真是想叫她死不成?

  “我哥哥分明认得你!你还想狡辩什么!”

  昭虞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莫蓁:“我出身花楼不错, 可却从未卖身, 做了就是做了, 没做就是没做, 你哥哥既来了, 我叫他说出真相怎就成了狡辩?”

  莫蓁像是看到了希望, 忙看向卫氏:“大夫人听到了吗?她承认自己出身花楼!”

  卫氏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端起茶盏浅酌一口, 看着昭虞轻笑。

  昭虞有些不耐烦, 抬腿踹了莫方与一脚:“聋了么?”

  莫方与脚下一趔趄,缓缓回过头, 面色涨得通红。

  莫蓁大惊:“你做什么!为何踹我哥哥!”

  昭虞递了一个冷眼过去:“莫方与,说话!”

  小姑娘没吃亏, 卫氏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这造谣的人到了昭虞面前,倒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一地寂静, 众人只听到莫方与微重的呼吸。

  他双拳紧握, 面色赤红, 像是下一刻便要发怒。

  胆小些的贵女都担忧的看着昭虞,那样娇小的姑娘,不会被莫方与一拳给打没了吧?

  下一瞬,所有人皆瞪大了眼。

  只见莫方与突地跪在昭虞面前,苦着一张脸:“师父,徒儿知错了……”

  卫氏:……

  莫蓁:???

  众人:!!!

  这可实实在在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昭虞冷着脸翻了个白眼,略带嫌弃地看着他:“欺师灭祖的玩意儿,哪个是你师父!”

  莫方与掷地有声:“我从未说过您卖身的话,绝对是谣传!”

  “上次在船上见到就想与您相认,可江四……师公他将您护得严实,徒儿不是没机会嘛……”

  昭虞指了指莫蓁:“这是你妹妹?”

  莫方与瞟了一眼:“庶妹,不熟。”

  莫蓁闻言身子微晃,大吼道:“哥哥!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怎可对她行大礼?!她是个下贱瘦马!不知被多少人……”

  “我师父幼年过的虽苦,却洁身自好、一身清白,早已入了良籍,大周律法有云,花楼女子只有清白之身才可入良籍!你再敢胡说,我便撕烂你的嘴!”

  他说罢抬头看向昭虞:“师父我能起来吗?我想打她一顿。”

  众人:……

  你还挺尊师重道。

  一旁的嘉阳实在听不下去,咬牙问道:“莫公子可是认错了人?虞姑娘怎会是你的师父?”

  莫方与像个愣头青一样谁都不怕,闻言回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会认错爹?”

  昭虞:……

  她上前又是一脚:“谁是你爹!”

  莫方与梗着头:“我就是这么一说!”

  昭虞杏眸狠瞪,莫方与瞧着又像个二愣子,两人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卫氏眼瞧着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上前拉住昭虞:“昭昭,你和莫公子是旧识?”

  莫方与忙解释道:“我两年前拜于师父门下,乃师父唯一的关门弟子!”

  他顿了顿,仿若不经意道:“哦,我师父便是玉山居士。”

  昭虞疑惑:“玉山居士?”

  莫方与取出一方印章递给她:“是我给您取的雅号。”

  昭虞:?

  这像话吗!徒弟给师父取雅号?还这么难听!

  她一脸嫌弃,卫氏看到印章却顿住:“玉山居士竟是……”

  在座众人也都忍不住惊呼,玉山居士的墨宝年初时开始在京中流传,因着墨彩绚丽,笔风细腻,颇受文人雅士追捧,且流传出来的只有两三副,物以稀为贵,一时间有价无市。

  玉山居士就是昭虞,未免太过荒谬,可又有印章为证,这……

  昭虞还有些搞不清楚形势,莫方与却洋洋得意:“师父,您的画我都帮您卖了,银子给您存着呢,咱们回头当嫁妆!”

  “你拿了我的画,还卖了?”昭虞蹙眉,当年莫方与和她比画技,输了后非要拜自己为师,她当时年幼觉得好玩,便受了他几拜。

  后来莫方与离开扬州不过半年风月楼就被抄了,她便没再想起这件事。

  莫方与咂嘴:“我带走的画都是师父您送给我临摹的,当时回京是为祖母奔丧,事发突然才来不及与您告别。”

  昭虞小声问他:“卖了多少银子?”

  莫方与比划了个手势。

  昭虞大惊:“五十两?!”

  她的画竟这般值钱?

  那她还卖什么面啊?给她一支画笔,她能画到天荒地老!

  莫方与一脸复杂,低声道:“五千两。”

  昭虞瞳孔地震:“什么!”

  莫方与又道:“一副五千两。”

  “什么?!”

  昭虞像是被馅饼砸中,时间有些晕头转向。

  她的画值五千两?

  哈!

  半晌后回神见众人都在看她,昭虞忙擦了擦嘴角,面上的愉悦却怎么也抹不去。

  宴席入口处,江砚白靠在墙边,垂首低笑出声。

  玉山居士的画,好巧不巧他书房便收了一副,是以在看到昭昭的菊花图时一眼便认了出来,顺藤摸瓜下去,便查到了莫方与。

  这个莫方与倒也是有趣,一心想着将画买个高价替昭昭赎身,还找人扮做托儿给画抬价,可天不遂人愿,画卖出去的时候,昭昭已被自己接进宜园了。

  好在他是将人拐到江府才让昭昭知晓此事,若是她早早得知,说不定又想收拾包袱溜了。

  “怎得这般热闹?”江砚白提了个精巧的食盒走近,挑眉道,“呦,莫公子这是行什么大礼呢?”

  莫方与低咒一声,抬头咬牙:“见、过、师、公!”

  江砚白笑出声:“乖徒儿,地上凉快起来吧,可别像莫小姐一般冻坏了脑子。”

  众人直道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竟能从江砚白口中说出这般……这般不君子的话。

  他拥着昭虞走到桌边打开食盒:“现做的,耽误了些时候。”

  昭虞低声跟他炫耀:“大人听到了吗?”

  一副得意的模样,引得江砚白心下悸动,他点头:“听到了。”

  江砚白冷不丁侧头开口:“柳小姐倒是赚了。”

  柳娴猛地被点名,怔了一瞬:“江四郎此话何意?”

  “上次那副宜园菊花图,便是咱们……”江砚白回头去看昭虞,“便是咱们玉山居士的墨宝了。”

  柳娴猛吸一口气,下意识去看林瀚。

  林瀚摇头,他不懂画啊!

  他不懂自然有人懂。

  柳娴一脸喜色地对着嘉阳道:“那副画嘉阳郡主也赏过,您当时还赞那菊花飘逸潇洒、清雅高洁呢!”

  嘉阳:……

  柳娴要真的没话可以不说!

  她要是知道那画是昭虞做的,定然当场撕个稀巴烂!

  戏唱得差不多,自然要有人来收尾。

  卫氏话中带笑:“子修好福气,竟给咱们带回来个大才女。”

  昭虞摆手:“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开口满是自谦,可面上的灿笑却不是那么回事。

  江砚白扶额失笑,原是个小嘚瑟精。

  卫氏抿唇,转头看向莫蓁,莫蓁莫名打了个寒颤。

  “今日我们长公主府开门设宴,不过图个意趣儿,莫小姐上门游乐却对贵客不敬,可是对长公主或是江府不满?”

  莫蓁面色瞬间煞白,心跳如鼓,伸手就去拉嘉阳的袖子:“郡主,您说句话……”

  嘉阳心下咒骂,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莫小姐这是做什么?”

  莫蓁吓得垂泪,嘴唇轻颤。

  她父亲不过是个六品官,不论是江府还是长公主府,亦或是在大夫人母家项南侯府面前,都如蝼蚁般微不足道。

  今日若不是仗着嘉阳,她怎敢做那出头鸟。

  事到如今,莫方与不和她一心也就罢了,嘉阳竟也想撇清自己?

  “郡主,明明是您交代……”

  嘉阳面色阴寒打断她的话:“莫姑娘!我瞧你确实被冻坏了脑子,既惹了贵客不悦速速赔礼就是,怎得还在这里妄言?”

  莫蓁看着她呆愣了片刻,嘉阳这是……叫自己替她顶罪么?

  倏地,嘉阳脸色微变狠狠盯着前方,她瞧见昭虞唇瓣微张,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块儿剥好的虾仁儿正巧喂到她嘴边。

  是四郎……

  那虾仁瞧着油腻腻的,汁水染了一手,可四郎却像瞧不见一样,眼里只有昭虞那个贱人!

  卫氏也偏过头给身边的丫鬟交代了句什么,那丫鬟笑吟吟地奉了盏热茶。

  昭虞伸手要去接,那丫鬟笑道:“茶盏烫手,姑娘还是叫四爷给您端着吧。”

  江砚白轻笑,好脾气地接了过来。

  嘉阳手中的帕子几乎被绞烂,院中这么多人,他们竟敢这般亲昵!

  江府众人就不在乎昭虞的身份吗?不对,或许江府的人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却还是亲近有加,那便是不介意……

  莫蓁侧头看到嘉阳眼中漫天的嫉妒,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嘉阳的手里的卒子啊……

  她眼眶赤红,若今日背下这锅,江府定不会放过莫家,可若是拆穿嘉阳,泰安王府他们也惹不起。

  霎时间没了主意,她一口气喘不上来,竟差点晕厥过去。

  卫氏朗声道:“去瞧瞧莫姑娘怎么了,若是身子不适便去叫大夫,罢了,还是去请莫大人吧,自己的女儿有什么病,做父亲的应当最清楚。”

  莫方与蹙眉看向莫蓁,头微微一偏,示意了下嘉阳的方向。

  莫蓁瞬间缓过神来,咬了咬下唇眼神坚定:“大夫人,今日莫蓁确实有错,可莫蓁再胆大,也、也不敢对长公主的贵客不敬。”

  “此事乃是……乃是嘉阳郡主授意!”

  嘉阳大斥:“放肆!你竟敢污蔑我!”

  莫蓁抬头与她对视片刻,又看向卫氏:“大夫人明察,虞姑娘之事,皆是嘉阳郡主告知我的。”

  卫氏满面疑惑:“嘉阳郡主?她怎会知扬州之事?”

  “是她派人去调查的,嘉阳还安排人日夜遵守在宜园外,企图欺辱虞姑娘……”

  江砚白眼神倏然变冷。

  “住嘴!”嘉阳猛地抬手甩了莫蓁一巴掌,面容微狞,“贱人!你失心疯了不成,竟敢胡乱攀咬!”

  莫方与将莫蓁拽到身后:“郡主若是清白,自有自证之法,何必这般失了气度?”

  趁着拉人的空档,他在莫蓁耳边说了句什么。

  莫蓁捂着脸颊哭道:“嘉阳爱慕江四郎,得知他与虞姑娘之事便心生嫉恨,早早派人去扬州调查!”

  她狠狠擦了把眼泪,带着哭腔:“我有书信!有她给我递消息的书信!”

  嘉阳闻言瞬间激起一身冷汗,她叫这贱人看了便焚掉,她竟敢私藏?!

  江砚白缓步上前,停在卫氏身侧,英英玉立。

  名满京城的江四郎,便是行为出格了些,但一举一动绝不掩丝毫骄矜贵气。

  他开口问:“莫姑娘方才说什么……书信?”

  莫蓁闻言立马去翻腰间的镂空坠子,她满脸慌乱,扣了好几下才将坠子扣开,众人去瞧,里头竟真的放了几卷小信笺。

  她突得松了一口气,举着就要拿给江砚白看:“江四郎你瞧,这便是……”

  突然,嘉阳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信笺夺过来,趁众人不备快速塞到了自己手炉里。

  手炉内埋得有余碳,信笺薄如蝉翼最是易燃,不过瞬间便化为飞灰。

  莫蓁目眦欲裂:“嘉阳!”

  嘉阳唇色发白,强装镇定:“我与莫姑娘传信,不过是谈论闺中之事,怎好给外人看?”

  莫方与“咦”了一声,弯腰捡起一物:“这怎么还掉了一个?”

  嘉阳还要伸手抢,莫方与一个转身躲过,随后念出声:“明日宴上事成之后,汝父可调至……”

  他轻挑眉尖笑出声:“这后头的倒是不好念出口了。”

  事关弄权,自是不适合在人前道出。

  他笑罢将信笺递给了江砚白。

  江砚白只瞄了一眼便看向嘉阳笑了,若是以往得了这个笑嘉阳定欣喜若狂,可如今这情况却叫她止不住的心下发寒。

  “嘉阳郡主。”江砚白缓缓开口,声音少了方才的温软,入耳带着凛然,“你如何狡辩?”

  “噗!”不知是谁,闻听此话竟瞬间笑出了声。

  江四郎直言狡辩,可是已然认定了?

  嘉阳泫然欲泣,一字一句道:“这信含糊其辞不容分辨,四郎这般说,是信了莫蓁的话?”

  “信与不信有什么要紧,只是昭昭受不得委屈。”他转头看向卫氏:“大嫂怎么看?”

  卫氏与他一唱一和:“这么说来,莫姑娘乃是受人指使了。至于幕后之人……我倒是信嘉阳郡主良善,不会行此阴损歹毒之事,可郡主的名誉清白还是要查探个清楚,为了避嫌不若交给大理寺调查处置?”

  江砚白颔首:“甚好,方贵去请……”

  “泰安王到!”

  卫氏与江砚白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嘉阳郡主心弦陡然一松,既有祖父在,这群人定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泰安王大步行来,面无笑意。

  她眼眶微红,委屈道:“祖父……”

  “混账!”一句叱骂吓懵了嘉阳。

  泰安王敛去眸中的心疼,拱手致歉:“本王管教不严,大夫人莫怪。”

  卫氏微微侧了侧身子:“晚辈可不好受您这一礼,只是这管教不严从何说起?”

  泰安王顿了顿:“嘉阳性子骄纵,冲突了长公主的娇客。”

  众人闻言皆忘了行礼,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泰安王最宠嘉阳,如今竟当众下她脸面?

  “祖父?”嘉阳拽着他的衣袖不敢置信,现下又没甚证据,祖父为何要替她认下?

  泰安王看向江砚白,既然江砚白心疼那个贱婢,不惜以往事威胁,那自己今日便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只可怜嘉阳要受些委屈。

  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受辱,他日再讨回来便是。

  待日后他成了事,小小一个瘦马还不是任由嘉阳处置?

  他想罢下定了心思,侧头斥道:“亏得祖父将你带在身边游历多年,如今你竟还不知错?”

  嘉阳闻言惊慌更甚,祖父的意思是,江砚白或许会将五年前之事公之于众?

  不可以!

  她霎时间面上无一丝血色,抬眼看去,众人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戒备,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嘉阳眼中的恨意扎向昭虞,她不明白,她是大周郡主,而昭虞只是个下贱之人,为何江砚白和江府能为了昭虞不顾礼法为难自己?

  目光划过昭虞的脸颊,她恍然落泪,冷笑呢喃道:“世人皆爱好颜色,便是清贵如江四郎也不能免俗……”

  卫氏不留痕迹地将昭虞挡在身后,浅笑道:“泰安王莫要急着下定论,此事许是误会,待大理寺查探清楚,定会还郡主清白。”

  泰安王冷眼看向嘉阳。

  对上他的眼神,嘉阳打了个冷颤,半晌才嗓音颤抖着开口:“不必查了,是我做的……”

  卫氏轻呼:“竟真是郡主?昭昭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

  嘉阳强撑着冷笑:“一个下贱的花娘,也敢妄想别人的东西?”

  昭虞低声和江砚白咬耳朵:“她说大人是个东西。”

  江砚白:……

  卫氏忍住笑,对泰安王道:“郡主既承认了,泰安王当如何?”

  泰安王玩笑般对嘉阳道:“你这孩子,便是玩闹也不该失了分寸搅扰了宴席,还不快给大夫人赔礼。”他说罢看向卫氏,“本王会将嘉阳带回去严加管教,定不会再做出此等事。”

  他说罢胸有成竹地等着卫氏点头,心下不由嗤笑,为着一个妾闹这么大的场面,江府当真是不如以前了。

  卫氏闻言没搭他的话,状若无意地问道:“刘嬷嬷,大周律法以下犯上怎么罚?”

  刘嬷嬷含笑道:“回大夫人,鞭三十。”

  卫氏闻言微微颔首,没再开口。

  泰安王还没反应,众人就见嘉阳上前一步恨恨道:“卫氏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乃郡主之尊,何来以下犯上?”

  众人点头,这话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昭虞长得再美,再得江四郎喜欢,最多也就是个妾不是?

  而嘉阳却是正经的郡主。

  卫氏蹙眉:“泰安王也这般想?”

  泰安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没说话,他自然觉得嘉阳说得没错。

  卫氏冷哼一声:“泰安王府未免欺人太甚,我江府四夫人乃长公主嫡亲儿媳,那便是皇亲。嘉阳郡主不仅暗下毒手、口出狂言,还丝毫不知悔改!难不成是不将长公主放进眼里?”

  “四夫人?”

  “大夫人什么意思?”

  宴上瞬间升起一阵低声交谈。

  泰安王试探道:“不知这四夫人是……”

  江砚白伸手牵住昭虞的手,无声胜有声。

  泰安王面色陡然一变,与江砚白对视时,眸中泛出怒火。

  妾和正室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江砚白竟敢给他下套?!

  江砚白看着压抑着怒火的泰安王,缓缓勾起嘴角。

  他确实与泰安王有约定。

  他派人告诉泰安王嘉阳唐突了他的爱妾,如今嘉阳不肯认错,场面便有些不好收场,若是坏了长公主设宴的雅兴,那昭虞入府后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若泰安王能让嘉阳认错平息此事,所有往事他既往不咎。

  泰安王太着急了,着急将他和江府拉入麾下,这等白送人情的事,他不会拒绝。

  江砚白垂首低笑,多留了泰安王府好几个月,此一遭后,总算可以除掉了。

  能在获罪前为昭昭做一次脚垫,也算是他们的荣幸。

  泰安王逼近一步:“江四郎要娶一个花娘?”

  江砚白身姿如松,与他对视:“有何不可?”

  “好!很好!”泰安王阴沉一笑,“江四郎好手段。”

  “不如泰安王。”

  江砚白对着那群侍卫冷声道:“四夫人受了委屈,你们该当如何?”

  侍卫立马上前将人擒住,不过片刻,刑鞭已备齐。

  执鞭飞下,嘉阳瞬间痛呼出声。

  泰安王一口牙都要咬碎:“大夫人!嘉阳乃我泰安王府郡主,便是用刑也轮不到江府!”

  卫氏抬眸:“泰安王莫急,等这鞭刑结束我等自会将郡主送去大理寺,若诬陷了她,我亲自上门赔礼。”

  “不过为着一个下贱瘦马,你们江府竟如此……”

  卫氏倏地冷笑:“泰安王府慎言,昭昭此后乃我江府四夫人,前尘往事该忘就要忘记,日后谁轻看了她,便是不把江府、长公主府放在眼里,言尽于此,泰安王自行斟酌。”

  在座之人闻言一阵恍惚,鞭声合着嘉阳的惨叫听着都叫人心颤,有些反应快的明白过来,这话……不像是对着泰安王说的,倒像是对着她们说的。

  不由抬眼再去看昭虞。

  现下昭虞一只手被江砚白牵着,另一只手紧攥着手帕,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垂首睫毛轻颤,江砚白竟真的说服了江府的人?

  四夫人?

  昭虞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江砚白感觉到,低声对昭虞道:“去内室歇会儿?”

  卫氏闻言忙拉住昭虞:“子修,你且招呼着客人,我带昭昭去休息。”

  看着殷勤的卫氏,江砚白突然冒出一个猜测,大嫂比昭昭大了十多岁,莫不是将人当成闺女疼了吧?

  卫氏带着昭虞回了江砚白的院子,说起来她身为大嫂本该避嫌,可如今与昭虞一起倒没那么多规矩。

  “早便想去见你的,偏子修不让,说会带你回来给我们见。”待进了屋子,卫氏退后一步福了福身子,“多谢姑娘当日舍身救下临安。”

  昭虞忙去扶她:“大夫人不用这般,我水性好,举手之劳罢了。”

  卫氏眼眶泛红:“我听临安说了,当日要不是你,他怕是……”

  她沾了沾眼角又笑出声:“他也想去拜谢你,晚些时候下学回来若见了你定是高兴的。”

  昭虞垂首:“大夫人莫要这样说,要真算起来,当日还是我连累了大公子。”

  “都是嘉阳的错,她跋扈恶毒且得意不了多久了。”她安抚似的拍了拍昭虞的后背,“莫要将她放在心上,等日后你入了府就都好了,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昭虞嘴角浅勾了勾,没接这句话。

  见她仿似有些累了,卫氏说罢起身:“你先在此歇一会,若有需要就唤外面的婢子,待子修回来了让他亲自带你去见母亲。”

  昭虞应了声,将人送出门后回屋寻了个软塌倚在上面,指尖在身侧轻点。

  她真有些弄不明白江砚白的心思了,为何非得冒着被耻笑的下场娶个花娘?

  貌美的花娘那么多,倒也没见谁死活不依非要娶回家。

  琢磨到最后,昭虞得出一个结论,江砚白实乃好色之人中头最铁的。

  早知道当时在扬州就不给他了。

  她起得早,又在前面闹了一通,想着便有些瞌睡起来。

  原想着等江砚白回来问清楚,奈何周公勾.引,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少了嘉阳和泰安王,前院宴席依旧,江砚白从席上退下,跟在长公主身侧垂首倾听。

  “陛下心中的郁结你已知晓,却还是选了她。”长公主面色淡然,“此事一过,宫中必定来人传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江砚白颔首:“儿子知晓,多谢母亲成全。”

  “哪里轮得到我来成全你,今日便是不在长公主府办宴,你不是也有法子给她造势立威么。”

  长公主回头看着他:“背后没有母族,于江府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如此一来她日后应酬赴宴难免矮了一截,你既将她推到人前,便要护好了。”

  江砚白浅笑:“儿子知晓。”

  说话间来到院前,长公主捻了捻指尖,抬脚进了院子。

  “奴婢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虞姑娘可在?”

  婢子道:“在呢,婢子方才进去瞧,虞姑娘像是睡着了。”

  长公主眉尖一挑,抬手轻轻推开门。

  江砚白忙跟上去,小声解释:“今日起得早,方才是儿子让她来歇息……”

  他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面上浮起一抹无奈。

  只见长公主微微倾身,伸出手……捏了捏昭虞耳边的小髻。

  果然如她所想,软乎乎的,和挽白小时候一模一样,说起来江府已有很多年没有添女娃娃了。

  感受到儿子的无奈,长公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以帕掩唇:“睡醒了,带她来见我。”

  江砚白看着她略显匆匆的步伐,没忍住浅笑出声。

  昭虞像是真的累了,一觉睡到了午饭时分。

  江砚白侧躺在她身旁垂首看着她,手指上轻柔的发丝绕啊绕,不时飘过一缕沐发后的芬芳。

  “嗯……”

  江砚白手指微顿,将那一缕发丝还回去,垂首吻了吻昭虞睡得微红的脸颊:“醒了?”

  昭虞眨巴着眼睛,片刻后才想起来这是哪儿。

  “大人。”

  她坐起身子时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眶里立马蓄可一层水光,江砚白拿着帕子给她沾了沾眼角:“饿了吗?”

  昭虞摇头,开口道:“大夫人今日为何会当众说那样的话?”

  江砚白顿了顿:“哪些话?”

  “四夫人。”

  江砚白捏着她的手:“你不喜欢?”

  昭虞不知道该如何说,她确实没想到江砚白敢当众许她正室,但细想下来她确实不亏,唯有一事得先问明白。

  “大人可认识一个赵姑娘?”

  江砚白细细回想:“朝中少有赵姓官员,唯有去年新科探花姓赵,只是他家中并无女眷,其他的倒不认得了。”

  昭虞抿唇,江砚白梦里的夫人也没了,看来那梦真是假的。

  她又道:“若日后我真嫁给大人,您答应我的事不会忘吧?”

  他答应的事可太多了,江砚白猛地没想起具体是哪件。

  见他不记得昭虞气急,伸手向下掏去:“就是这个!”

  江砚白:……

  他额角微跳,将那小手捞回来,声音略带沙哑:“记得。”

  子嗣之事强求不得,江府又不等着他传宗接代,昭昭既然不愿,不生就是了。

  于他而言,再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事。

  江砚白在她耳边哝哝:“昭昭放心,此事绝无人逼你。”

  昭虞点头又问:“府中规矩……”

  “娘说了,四夫人日后入府,行事随心即可。”

  昭虞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却突的哑住,有些警惕地看向江砚白:“大人为何面面俱到,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

  江砚白:……

  他笑:“确有诡计。”

  昭虞眯着眼身子朝后挪了挪,江砚白一把将人扯到怀里,指尖轻挑起昭虞的下巴:“小娘子要往哪里逃?”

  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昭虞:……

  什么诡计,应当就是单纯的好色。

  不多时,江砚白便带着她去饭厅,昭虞难得有些紧张。

  婆婆什么的,她从未考虑过,只是先前见了长公主一面,瞧着倒不是个难相处的。

  “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颔首:“不必多礼。”

  江栩安坐在椅子上侧头抿嘴笑:“昭姐姐快来,今日午膳有鱼!”

  这江府里除了江砚白,便是他最常去宜园,倒是对昭虞的口味摸得清。

  长公主目光掠过那盘鱼,得意地笑了笑,扬州之人多爱食鱼,这菜乃是她特意交代的,子修倒还不如她用心。

  不是什么正经家宴,大夫人又在前面待客,现今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人。

  昭虞吃鱼从不需要自己动手,一贯是江砚白将遇刺挑了才给她,她便坐在一侧等着。

  长公主见状道:“今日城外事忙,大将军他们都在办差,你三嫂娘家侄儿成婚,除夕午宴人会到齐。”

  昭虞点头,心下有些受宠若惊,长公主是在和她解释今日为何只有她一人在么?

  江栩安笑得眯着眼:“我娘说今日昭姐姐来,她不能到场实在不对,便派了我来啦!”

  昭虞唇角勾起,眼眶有些发热,江府之人好似都这般细心周到。

  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她哪里值得这般礼待呢?

  江砚白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昭虞看了他一眼,瞬间甩开。

  一家子细心周到,唯有江砚白是个好色之徒。

  好竹出了个歹笋。

  江砚白还以为她是害羞,抿唇笑了笑继续挑鱼刺。

  膳后,叶嬷嬷托了个紫檀盒子来奉给昭虞。

  长公主道:“日后入了府,便是正经的江家媳妇,人前无需怯弱,有人不敬自有人替你打骂回去,若还有不长眼的,自可来寻我为你撑腰,但绝不可仗势欺人,可记下了?”

  非是长公主愿意说这些话,而是每个媳妇入府都要这般告诫一番。

  昭虞看了一眼江砚白,江砚白笑着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将紫檀盒子接了过来:“谢长公主赏赐,昭虞记下了。”

  二人在回宜园的路上,江砚白替她抱着盒子笑,“这可不是赏赐,大嫂三嫂都有的,你日后出门只需佩着它,旁人便知道你的身份了。”

  昭虞好奇:“是什么?”

  江砚白打开盒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当年娘得了一块好玉,冬暖夏凉,无一丝瑕疵。娘便叫巧匠打了四枚玉珏,其上刻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的名讳,天下间再寻不出这般好玉了,佩来瞧瞧?”

  昭虞接过收回盒子里,紧紧抱着:“这般珍贵,磕碰了才是罪过,还是收起来为好。”

  江砚白点了点她的额头。

  “小气鬼。”

  昭虞侧过身去不理他。

  “佩不佩都无甚要紧,你只要收了这玉,便是逃也逃不掉了。”江砚白将人搂人怀里,“只能是我的了。”

  昭虞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推动。

  低声呢喃了句:“好色……”

  江砚白闻言朗笑出声:“不错,昭昭好颜色,我甚爱之。”

  将人送回宜园安置妥当,江砚白重新拿起披风:“我去办些事。”

  昭虞想起临行前卫氏在耳边交代的诸项事宜,突地出声:“大人去哪?”

  江砚白抬起的脚顿住,眸中迸出喜色:“昭昭方才说什么?”

  昭虞问出这话时便皱眉,只觉得卫氏教得许是不太对,江砚白去哪与她何干,她为何要时时关注?

  她起身朝内室走去:“什么也没说。”

  “不对!你说了!”江砚白大步回来扯住她,“你方才问我要去哪是不是?”

  昭虞:……

  明明听到了!

  “对……”

  “那为何又不问了?”

  昭虞有些不好意思:“怎好打探大人行踪?”

  江砚白只觉得心下慰藉,捧着她的脸语气轻柔:“你我夫妻一体,有何不好?”

  昭虞疑惑。

  江砚白知晓她是个实心的木头,也不与她计较,只道:“昭昭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只愿你以后多打探些,我现下出城去猎雁,昭昭可知这大雁有何用意?”

  既为随阳雁,勿学西流水。

  那是忠贞之意。

  也是……纳采用的。

  只是如今隆冬旁人都以鹅代雁,她抬眸:“这般时节哪里有大雁,寻两只鹅也就是了。”

  江砚白轻轻抱了抱她,唇角勾起:“我自会寻来。”

  昭虞看着他匆匆离去,暗道江砚白真是闲得慌。

  江砚白策马奔至城外,倒是有人已经等着了。

  “好徒儿怎知师公会来此?”

  江砚白嘴角含笑看着树下的莫方与。

  莫方与:……

  “你真心想娶她?”

  江砚白嘴角的笑缓缓敛去,暗含警告:“莫方与,不要痴心妄想。”

  莫方与面上闪过一丝狼狈,不答反问:“你当真不介意她的出身?”

  江砚白手中的马鞭微荡,盯着他道:“此话我只说一遍,不为其他,只为了叫你死心。她的出身只会让我更怜惜,心中不会有丝毫介意,更不会因此冷了她弃了她厌了她,昭昭于我,比命尤甚,你若识趣,便该将那不该有的念头丢了去。”

  莫方与:“愿江四郎说到做到,若有一日你负了她,我定会带她走。”

  “轮不到你。”

  莫方与深吸一口气,拱手:“好好待她。”

  江砚白嗤笑,事到如今莫方与还与他装模做样。

  抬手丢过去一个门牌,江砚白勒紧了缰绳:“今日之后,我不想在大周再看到你。”

  外邦之人,其心必异,若不是放他归去有益于大周,今日莫方与哪里还能这般逍遥的与他对谈。

  莫方与抬手接住:“多谢。”

  他细细摩挲着门牌,上面小小的宜园二字精巧玲珑,莫方与低声呢喃:“且……让你一阵。”

  他自是喜欢昭虞的,不然也不会想出那等师父徒弟的法子,只为与她相处片刻。

  昭虞心思通透,行事如暖日朝阳,对他这种暗夜前行的人有致命的吸引,可惜,以他现在的处境,护不住她。

  江砚白离去的马蹄声越来越小,莫方与抬起头缓缓一笑,策马回城。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零点更哈~

  这几天更新时间会在作话说,后面稳定的话应该都是早上六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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