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官渡风云>第69章 孙策中毒2

  曲阿城中有一靖湖,湖水南流至太湖,北流到长江,湖西有一高地,名叫月山。月山临湖一边景色虽美,却少人走动。沿湖有一卵石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处院落。院墙里的柳条已披了绿装,随风拂过墙头,在墙外披散开来,远望去,像在墙头拉起一幅绿幔帐,道旁落满柳絮,似铺了一层柔柔的雪。墙内莺儿不啼,燕儿不舞,蝶儿不忙,静悄悄好像忘了春光。

  孙策带着随从骑马慢行在墙外,一随从问:“主公,我前去打门?”

  孙策说:“等等。”

  众人在墙外张望了一会,看看过了院门,孙策依然前行,忽听到后面开门声。

  有一个丫环探头张脑,提了一个包袱要往外走。孙策示意一个手下过去看看。

  那丫环见来了一个兵,忙上前搭讪,说:“杨府的梨树结果儿,夫人想吃梨。”

  这兵一愣,问:“杨府怎么走?”

  那丫环见答非所问,忙缩回身子,哐当一声关了门。士兵讨了个没趣,回去报告孙策。

  孙策回身走到门前,叩响门环,里面的丫环问:“谁啊?”

  孙策示意手下答腔。手下说:“将军来了,快开门迎接。”里面好一会没有声响。

  孙策再叩门,丫环开了门,见了孙策,忙施礼。

  屋里传来一声:“莺儿,谁人来了?”孙策已大步向正屋走去。

  这时,内堂转出一娘子,修长的身形,垂云似的发髻,一步一生莲,细看面容,如三月的桃花,又似清晨的彤云。

  孙策一见,说:“几月不见,夫人一切安好?”那夫人就是陈瑀的妻子许姜,已被孙策软禁在此一年有余。

  许姜见了孙策,脸一阵红,对孙策行了礼,说:“将军囚我在此多时,不知何时送我回乡?”

  孙策说:“现在战乱,道路不通,夫人安心在此,孙策自会常来看视夫人。”

  许姜说:“我幽居此地,家乡音讯难通,心中实挂念家乡亲人,望将军垂怜!”

  孙策说:“广陵在北,吴郡在南,中间隔着滔滔长江,陈瑀将军誓与孙策为敌,拒我北上,我无法送夫人回乡啊。”

  许姜说:“将军如能送我回乡,我定劝说夫君陈孙两家和好,将军为何不愿一试?”

  孙策说:“我慕夫人才貌久矣,心中实不舍夫人。陈瑀虽已娶夫人为妻,却并不挂念夫人,孙策多次与陈将军阵前说起夫人,陈将军无意接回夫人啊。孙策实为夫人惋惜。”

  许姜哀怨地说:“我为什么如此命薄,花样年纪,却被幽困在此。”

  孙策见许姜说得伤感,就说:“我孙策正当盛年,难道不敌陈瑀年迈?”

  许姜叹了口气,说:“将军自有娇妻美妾,我又算什么。”

  这孙策和许姜,年貌相当,一来二往,两人之间有了情意。孙策屏退的下人,凝视着许姜,说:“我视夫人脸色,红艳滋润,不是怨旷之人。”说完转身入了内堂。

  门开时,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只见堂中几上摆着一罐罐,墙边窗下放着一个炉子,炉上正熬着药。

  孙策质疑:“夫人难道病了?”

  许姜说:“我在娘家曾拜一神医为师,学了几味调理身体的药方,闲来无事,以煎药调养打发光阴。”

  孙策来到墙边,令一婢子打开药罐,见里面泡着杜仲、破故纸、肉桂、人参、巴戟天等名贵中药材,也不知有何用处。

  “此为春温汤,专治妇人心病。”许姜在孙策身后低声说。

  孙策疑说:“春温汤?”

  原来许姜出自广陵,广陵有一名医叫吴普,是华佗的弟子,还著有《吴普本草》。吴普善调膏方,这春温汤就是补脾暖宫之宝。

  孙策转视妇人顾盼的眸子,红艳的脸颊,不觉心中一动。一个盛年的将军,一个怨旷的美妇,两者相遇,就是干柴加烈火。于是,孙策无事就来月山与许姜戏耍,许姜性淫,懂缠绵又多情,两人你来我往,不觉半月有余。

  话说吴氏见孙策久不来自己屋里睡觉,心中怨恨,就去告诉婆母,太夫人到大乔房中问事,知道儿子也不曾到大乔房中。

  太夫人见孙策既不出征又夜不归宿,只在外面流连,感觉不对,就吩咐一小厮去打探情况,后得知其迷恋许姜,就把家里的一众妇人数落个遍。孙策知道后也觉得无趣,向许姜讨了春温汤的方子,交给大乔,让她照着药方补身子。

  吴氏见孙策归家也不搭理自己,就醋意大发,到大乔房中闹了一通。

  太夫人知道后对孙策说:“媳妇在家养育孩子很辛苦,你要多安慰她。你别忘了,我们孙家与吴家骨肉相连,利益相关,你对待妻妾不能厚此薄彼。”

  孙策无奈,当晚进了吴氏的房中。

  吴氏见丈夫来了,高兴得很,可是一见丈夫神态疲倦,心中大骂大乔,就把儿子拉到孙策跟前。

  孩子活泼,见了父亲,说:“父亲,我学会了射箭,你带我去校场骑马打靶可好?”

  孙策抱起儿子,亲了亲,说:“好,快学好本领,父亲还带你去许都去。”

  “许都在哪里,好玩吗?”

  “好玩------”

  吴氏见孙策与孩子聊得投机,就自己去洗漱,换了衣服,又让丫环带走儿子,躺倒床上等孙策。

  孙策上床只不搭理吴氏。吴氏无奈,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懂温存。看看熬过了三更天,外面漆黑一片,又寂静无声,吴氏不觉越想越委屈,就哭了起来。

  孙策躺在床上,朦朦胧胧间好像走进了一座殿堂,坐在正位上的人头戴冕冠,身穿冕服,上玄下朱,正在侃侃而谈。孙策走近一看,原来是袁术。孙策想挤开人群前去问候,堂中人太多,进不去。孙策发觉背后有人扯他袖子,他回头一看,是刘勋,刘勋的背后还站着冷漠的许贡,还有袁胤、严象等都在那里,这些人对着孙策冷冷地笑着。孙策不觉打了一个冷战。孙策只得往前挤,感觉袁术身边的人还有很多,反正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堂中冷气森森的,孙策感觉从脚底升起一股冷气,伸手摸摸腰间的剑,发现忘了带剑。孙策急回身叫人去拿剑,突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孙策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过去,也不知踢到了什么,只听一声尖叫,孙策猛醒过来,原来刚才在做梦,脚踹在吴氏的肚子上了。

  吴氏以为孙策在打她,吓得忘了哭,再不敢出声,缩到一角不动弹,只把天大的委屈闷肚里,大气也不敢出。

  孙策醒来,想想刚才的梦境,惊出了一身冷汗。袁术已在江亭吐血而死,严象早被被抛尸皖水,袁胤也在回汝南途中被截杀而亡,刘勋更是------孙策不敢再想下去。伸手去摸吴氏,吴氏缩在一角,一动不敢动。孙策又想,梦都是虚的,没什么可怕,想继续睡,一时又睡不着。与其被梦魇住,不如起来走走。

  孙策披衣起床,走到院中,只见天上有几个星,屋角有虫吟,夜风有些冷,看西厢的桐树影正投在阶前,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孙策走出庭院,轻叩西厢院墙上的窗子,侧耳倾听了一会,里面毫无动静。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咕咕------咕”,声音穿破夜空,划过天际,原来猫头鹰出来觅食了。

  黑暗中的黎明出奇的安静。孙策出了后院,转身走进马房。紫骝马正低首安睡。孙策走近它,摘了马耳罩。那马鼻翼扇动,感到主人靠近,马首蹭向孙策,孙策轻抚马背,解开缰绳。

  马棚的门“呀”地打开,这惊醒了马童。马童以为有人要偷马,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借着熹微的晨光,发现了孙策,就赶紧过去行礼。孙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马童站在一边不动。孙策说:“我自己喂马,你去睡觉,别跟来。”

  马童说:“主公,张长史交代过,最近城里有盗贼奸细,紫骝每天的草料和饮水都要清洁,不能随便。”

  孙策说:“我自己照料难道还有错。”

  马童低声说:“张长史说不能大清晨遛紫骝马。”

  孙策一愣,怒说:“长史还说了什么,你一概说出,我不罚你。”

  马童站在一旁喏喏不敢说话。

  孙策斥骂:“你还不快走!”说着高举起马鞭就要甩向马童。

  马童一吓,委屈地说:“长史说主公不能单独出行!”

  孙策一鞭摔落,恨恨地说:“好你个张昭!”就竟自跨上紫骝,鞭子一挥,纵马出了孙府,上了大街,再向北驰出曲阿城。

  白鹤山的余脉向东,这里水草丰美,常有野羊,箭猪出没。清晨的山野特别喧闹,鸟雀跃在树枝头觅食,兽类在草丛中窸窣作响。孙策纵马在山野,紫骝马好像嗅到什么,鼻翼扇动,前蹄扬起,又仰脖嘶鸣。

  孙策拉转马龙头,要沿一曲水向上游骑去。紫骝马走了几步,就前腿弯折,踢蹬,原地踏步,不肯前进。孙策夹紧马腹,马鞭子一甩,那马纵了几步,再不肯前进。孙策心里疑惑,想这紫骝平时最懂我意,今天怎么与自己作对。于是随马在水边吃草。

  远处树林子里好像有人在窥探,孙策忙断喝说:“何方英雄,不防出来一见。”

  有一人身穿短装,打着绑腿,从一老树后面转身出来,向孙策一抱拳,说:“英雄□□好马!”

  孙策听闻,笑说:“此马名叫紫骝,最通人性,难为你识马。”

  忽然,孙策身后响起马蹄声,约有十几骑,孙策想转身去看看,只听“嗖”的一声响,一箭破空而来,孙策已来不及躲避,他把身子一偏,只觉脸上撕裂般一痛,箭头已斜插进脸颊。

  孙策叫一声“不好”,紫骝放蹄奔驰,孙策被跌下马来。那老树后又转出两人,各握剑向孙策奔来。孙策见状,急挣扎起身,手中别无长物,只有一皮制马鞭。

  孙策一手按住脸颊,一手挥鞭。正在危急时刻,身后响起:“休伤我主公。”只见韩当、吕范、程普等十几骑已冲至跟前,孙策的从兄孙贲、孙河护住孙策。

  程普手起剑落,杀死一人,韩当一矛射透一人,树林后还有一人,见势不妙,就要逃走,早被吕范一箭射去,正中后心,逃无可逃。

  众人护着孙策纵马回曲阿城。早有探子报告张昭,张昭赶到现场查探,三个刺客已经毙命,他们身上并无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只是观察其形貌像中原人。张昭找到了那支箭,带了回去。

  孙策回到府中,众人忙着请医看视。时广陵名医吴普正经过江东,于是被请来治疗孙策箭伤。

  吴普拿着那支箭头,仔细观察,发现箭头已经生锈,且隐隐发黑,孙策的面颊红肿起来,连眼睛都难睁开。吴普对箭望闻一番,再对孙策“切问”一番。

  这时孙策的喉间发颤,额头冒汗,胸口发闷。吴普说:“此箭在草乌膏中泡过,若射中躯干,长时间不拔出,毒素早就渗入五脏六腑,再难有生还之机。将军中箭在面颊,不深,但也见血了,毒素已侵入体内,若要彻底除毒,需要百日,这百日内要静养,忌多动,还需遵医嘱,定时服药。”

  张昭、吴太夫人等诺诺连声,忙给孙策辟一静室,嘱咐下人、吏员不可劳动孙策。

  四月的天,春气将尽,暑气将至,自然万物在此时都勃勃发展。孙策困于一室,每日会有几个将领过来与他讨论武事。他们有时讨论行军布阵之法,有时讲讲军旅趣闻,全拣无关紧要的事。

  一天,孙策午睡过后,站在窗前,透过窗格子,见院墙外有两猫在争抢一死鸟。一只猫嘴里衔着鸟腿,拖着鸟直跳过矮墙往别院逃去,另一只“喵”地一声,一纵,扑了一个空,再不追过去,只伏在地上东闻西嗅。树的高处有鸟鸣叫,矮灌木丛中也有鸟叫,这猫懂得取舍,放弃了争抢死鸟,大概把心思转到活鸟上。孙策见之,觉得有趣,待到树影慢慢变长变大,一阵风来,那高树的影子缓缓摆动,正投在窗前,孙策一惊,这一下午的光阴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孙策摸摸自己的脸,伤口已经结疤,感觉要痊愈了。孙策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周身并无不适。

  孙策来到房门口。门外的小厮奴儿见了,说:“主公,有何吩咐?”

  孙策说:“我出去走走。”那小厮紧跟孙策身后。

  孙策说:“我自由走走,你别跟来。”

  奴儿说:“主公,太夫人吩咐,您不能出了这个院子。”

  孙策一听,愣住,见奴儿垂头低眉恭立在侧,自己又不好发作,说:“你去帮我拿件外衣,顺便赶走那猫,别让它抓了树上的鸟。”

  奴儿走了,孙策来到院门前,拉开插闩,想出,又不出,朝院外看去,见马童与一个丫头在后院角门旁交谈着什么。

  马童听到声响,转身见孙策要出来,就想关了门进来,怎奈那个丫环机灵,一脚跨进来,两人就在门口拉扯起来。

  孙策见状,说:“你们在那干什么?”

  那丫环听到声响,快步走上前来,跪在孙策的跟前,说:“将军救救我!”

  孙策一见,这丫头是莺儿,许姜的丫环。

  孙策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莺儿欲言又止。孙策说:“只管说来,我为你做主。”

  莺儿说:“夫人见将军不去看她,命我前来打探,后来知道将军受伤,夫人在家伤心流泪,并为将军准备调养药品。可是府中院墙紧固,我无法探问,我见马童在这里守门,求他引见,马童不肯,故在此拉扯。”

  孙策看看马童,又看看莺儿,这时奴儿正拿了衣服赶过来。孙策接了袍子,跟马童说:“你与奴儿在此守院,我去去就来。太夫人若问起,就说我昨晚没睡好,今天多睡会,别打发人来。”说完就走出院子,随了莺儿前往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