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官渡风云>第33章 是邹夫人还是尹夫人

  马队渐渐下了山,往正路上走,前方的视野开始开阔。尹润趴在货堆上,上下颠簸着,肚子里极其难过,还好昨天一天没吃东西,想吐也吐不出,脑子晕眩,似睡非睡,渐渐失去知觉。

  马队放慢了脚步,迎面又有马队骑过来。曹操让自己的马队闪在一边,任由对方经过,只听一人驰近,忽然大笑起来,高叫着说:“孟德,别来无恙乎!”

  曹操拍马走过去,一看,那人正是袁绍。

  曹操看看自己的马队,又看看袁绍的马队,也大笑说:“本初兄,缘分啊!”

  袁绍说:“明人不说暗话啊,近来多有遇着故人,孟德也在这里!此行收获不少吧,可喜可贺啊!哈哈哈哈哈!”

  曹操说:“我只是路过,并无作为。本初兄将欲何往?”

  袁绍哈哈一笑说:“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不说暗话。我不为这邙山墓中之物来,而是为一故人之后。”曹操说:“这是怎么说?”袁绍说:“洛阳被毁,邙山被盗,洛阳、巩县、偃师之间来来往往之人不是偷盗就是杀人,我不忍何家独苗在此受人胁迫,特来迎接他们去冀州生活。今取得尹夫人母子在后面车仗中。”

  曹操一听,心中一顿,肃然起敬说:“本初仁义,顾恤先人,令某汗颜。”袁绍说:“我见巩义已无生民,恐有歹人占据尹家庄作恶,干伤天害理之事,故一把火烧之。”

  两人说话不提,单说尹润在马上渐渐清醒,当听得尹家庄被烧毁时,大惊,强抬头往远处看,只见远处浓烟滚滚,升腾,弥漫,消散,又升腾,又弥漫,又消散,那里就是尹家庄方向,尹润的心里翻江倒海般难过:完了,一切都完了,几年来的挣扎全被这一把火烧成了灰,化作了烟。什么名门之后,什么将相之家,什么仁义廉耻,什么富贵荣华,全成了坟场。主仆恩,母子情,全化作了烟霞;望故乡,怜幼子,泪如雨下;天在上,地在下,我在何方;国有难,家遭殃,女儿怎承担。去了也,去了也,全都放下。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天也昏昏,地也凄凄,了无生望。朦朦胧胧间好像到了地府,忽听得一声“妈妈呀,妈妈------”又有一妇人说:“孩子,别出声,危险!”尹润心中一惊,这是晏儿的声音,她想开口应,可是张了张口,就是发不出声音。

  马队起动了,全身又开始颠簸,模模糊糊好像过了很久,耳边响起一声:“主公,她醒了!”

  一人说:“给她喂热水。”

  尹润感到有一股热流滋润咽喉间。意识慢慢恢复过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般地疼,一股男子浓重的气息向她袭来,一个须发浓密的人在给她喂水,原来这人就是曹操。尹润枕在曹操的手臂上喝水,她好像回到了幼时,感觉安全又放松。

  又听到一人说:“主公,外面有情况。”曹操说:“往里退。”

  转而一想,说:“慢!”

  只听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人说:“真晦气,碰上吕布这个死对头。”

  说话者是袁绍。又一人说:“尹夫人被抢走了,这孩子怎么办?”

  袁绍说:“好不容易到手的肥肉,就这么飞了。小孩能有什么用!”

  外面一阵沉默。

  一人说:“主公,留下小孩,不怕尹夫人不来找,那吕布要想得到尹夫人就得顺她的意。”

  袁绍说:“此话有理。”

  曹操听了袁绍的话,轻轻地把尹润放在一木板上,示意手下照顾她,自己出去会袁绍。原来这小孩就是何晏,袁绍在乱中接走的尹夫人是邹婕,吕布所抢的就是邹婕。吕布接董卓命令去邙山接应张济,正好与袁绍军发生冲突,又听说袁绍烧了尹家庄,抢走了尹夫人母子,就来争夺,致使何晏和邹婕在乱中分开。

  曹操绕过一道矮墙,故意放大声音。

  外面的袁绍马上警觉,“有情况!”

  袁绍的话音还没落,曹操已来到跟前,抱了拳说:“本初兄,是我。”

  袁绍见是曹操,愣了一下,说:“孟德怎么藏身此地?”

  曹操说:“方圆几十里荒无人烟,只此一破落院子,你我不都寻此藏身吗!”

  袁绍说:“我的人马扎在外面,我过来寻水喝。”曹操说:“我的人马也歇在外面。”

  袁绍叹气:“倒霉得很,昨晚碰上吕布,有五千人左右,我没加防备,被他抢了所有的货物,冲散了两千士兵,还抢走了尹夫人。刚刚收拾了军马来此躲歇。”

  曹操说:“我只有一千军,昨晚在此歇息,已养足精神,如果吕布还在附近,我与兄台联手,为兄报了此仇可好?”袁绍说:“孟德此言大快人心。只怕吕布与张济联合,势力更大。”曹操说:“我们人虽少,但不与他们正面冲突,分兵两处,只在暗中骚扰。”袁绍说:“也好。你兵少,在此山涧处埋伏,我率军到前面山脚林密处埋伏,再分一支骑兵去阵前诱敌如何?”曹操说:“如此甚妙!”

  曹操命曹忠传话夏侯惇,整军出涧口,与袁绍合兵一处。

  戊时三刻,两处军马已在涧口待命。曹操骑马检阅了自己的军队,吩咐夏侯惇如此这般。

  袁绍骑马检阅自己的军队,这袁家军虽经历昨晚失利,可稍作休整后,个个神采奕奕。淳于琼受袁绍命令后,如此这般传达一番。

  军队就要各行其是时,有一小校抱着一个孩子出来,说:“主公,这孩子如何处置?”这孩子就是何晏,被小校抱着,扭捏不安。

  袁绍略一思索,说:“留在此间,着人看顾就是。”

  还未等小校归队,曹操上前,对袁绍低声说:“我有一相好女子,暂住在此院内,不如由她看管。此间隐蔽,妇人弱子,不足引人注意。”

  袁绍听了,笑说:“孟德多情,到哪里都带有红颜知己。如此甚妙!”两人不觉相视大笑起来。

  绵水蜿蜒向山外流去,地势越平,水面越阔。许多战马正低头喝水。沿河扎着军帐,中军帐前竖着一大旗,旗幡上大写着“吕”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原来吕布离开长安到洛阳接应张济,在偃师劫了袁绍的军饷,又让手下夺走了“尹夫人”。一路上,吕布都想着如何讨好尹夫人。

  吕布回营,跨下战马,兴冲冲进营帐,只见一年少夫人,蓬松着发髻,淡施着铅华,远山眉似黛还青,樱桃口半开又闭,娇喘喘唇吐兰香,意惶惶背靠营帐,一周遭剑戟刀枪,放眼望军汉鲁莽,美人儿就不一般,望一眼筋骨酥软。吕布见这女子这么亮眼,想:这样一个寡妇,怎不引无数英雄跪拜在石榴裙下。他放下刀枪,弃了战马,挽齐整发髻,裹好幘巾,整一下袍甲,放开了步伐,迎着“尹夫人”,高声唱道:“得罪了,得罪了。尹夫人光临,吕布有失远迎。失礼了,失礼了!”

  那夫人见一青壮将军,高大俊朗,满面春风而来,正不知如何应付,想倒退,又无处可退,想答腔,又不知说什么好,听吕布叫自己尹夫人,知道对方认错了自己,想要辩白又不知如何开口。她知道吕布和张济一同投靠董太师,但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情,也不知对方对自己打什么主意。

  正在犹豫之际,一个小校进来报说:“将军,营外有人求见。”

  吕布说:“我先妥当安置了尹夫人再说。”

  小校说:“是张将军派人有要事与你相商。”

  吕布听说,交代侍者好生安置尹夫人后就出了营帐。

  帐外也是一将军,见了吕布,跳下马来,两人见礼后,那将军说:“吕将军,我叔父让我前来传话,袁绍那斯劫了尹夫人,烧了尹家庄院,我婶娘寄住在尹家庄院,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叔父率军向袁绍讨个公道,望吕将军在后面接应。”

  吕布听后,托了来将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张将军勿忧,我这就与你同去见你叔父。”

  这来将是张济的侄儿,名叫张绣,现在张济手下做个校尉。那晚,张济听说尹家庄院被烧,调军来救时庄院已被烧成一片灰烬。张济派军士寻找邹婕,毫无踪迹,又听说袁绍抢了一对母子,张济就越想越气,想:你抢了这香饽饽尹夫人,却把我的夫人烧死,实在欺人太甚。就调兵追赶袁绍,在路上碰到几支散兵,也不知是哪方的,一气之下就打了几仗。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恶气,又有一支骑兵时远时近地骚扰他。张济不知对方兵力如何,但想自己总共才二千军,怕吃了亏,就派张绣联合吕布。

  吕布抢劫了袁绍的军饷,又掳了“尹夫人”,自是志得意满,见张济有求自己,就率了两千军,同张绣沿着绵水向张济军营驰去。

  轻骑兵疾风骤雨般在原野上奔驰着,骑马者“驾,驾驾”,形成一股声浪,与绵水交汇在一起。他们绕过一个矮丘,靠近一片灌木,远处的绵水在草丛中时隐时现,更远处是河床更宽的黄河。

  一个探马迎着吕布疾驰而来,眼看就要碰上了,他急忙调转马头,向吕布高叫:“吕将军,前面有情况。”

  “什么情况?”吕布问。

  探马报:“河那边有大部队骑兵,正往这边赶来,不止两千骑。距离太远,看不清装束。”

  还未等吕布问清情况,河那边的马蹄声已震天动地地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无数的骑兵如洪水般向这边涌来,空气顿时厚重起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吕布见此情形,定了定神,传令部队分作两股,就地摆好阵势,准备迎战。敌方越来越近了,只见他们骑着青一色的黑马,马颈细长遒劲,四肢强健有力。吕布一惊,想:都是大宛的好马,来者不善啊。近了,匹匹大黑马如闪电在原野划下道道完美的弧线。骑马者个个身穿革皮,纵体披发,腰束革带,足蹬胡履,肩背硬弓,腰悬短剑。吕布心中大惊,这不是中原人。

  吕布发一声大喊:“来者是胡人,隐蔽,隐蔽!”

  吕布话音还未落,只听胡人发一声长哨,拉弓搭箭,向吕布等人射来。接着箭如雨发,空中咻咻声,穿空越林,不断绝。吕布军中已有不少人应弦身倒,敏捷者急挥舞长枪,打落箭矢。正在众人惊慌之际,胡骑在原野上划个弧形,向远处驰去。

  吕布发生喊:“追!”当先拍马向前。

  胡人见吕布追来,转身搭箭,发一声短哨,只听空中弦响,不见箭发。吕布一惊,忙挥舞长枪挡箭,却发现胡人弓虚发,哈哈大笑,急纵马向远处驰去。

  吕布率军在后面急追不舍,斜刺里又杀出一彪军,为首的军人大喊:“将军,别赶了。”

  吕布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下张辽。

  两队人马合到一处,山那边又杀出一彪军,帅旗上画着“张”字,吕布知道,这是张济部队。张绣拍马迎上前去。

  只听张辽说:“将军,胡人大部队南侵,足足有一万人,刚刚抢劫我们的军营,掳走了尹夫人。”

  吕布一听,急了,怒说:“我们中计了。胡人以百骑诱我们追杀,再大部队劫我们营中货物。太岂有此理了。”

  吕布把马一拍,走近张济,说:“张将军,你与我军一起追赶胡人,夺回货物。你率军在山后林密处,我绕道胡人屁股后,防他们弓箭射人。这胡儿最擅长长距离射杀,不喜短兵交接,等将他们赶得近了,再一齐冲杀出去。”两军寻着胡马的蹄痕追杀过去。

  这胡人见掳来这么多货物,后面又没有追兵,再跑了一阵就慢下脚步,放马在有水处自由吃草。然后三五一堆叽里呱啦地说着胡话,又指手画脚地在那里分装货物到马上。不远处有几个头插貂尾,看似大人物的在撕扯一个女子,那女子正是邹婕。她被胡人掳来,捆在马上,好一阵跑,直到停下来,心还在胸腔里咚咚跳个不停,来不及思索什么,胡儿就对她叽里呱啦地说一阵,她听不懂,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头上的发髻早披散了一脸,身上的衣裳也被拉扯破损。一胡人揪住她的头发,露出她圆月似的脸庞,发现她貌美如花之娇艳。个个眼馋得露出淫光。他们又彼此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阵,接着就对她动手动脚,推推搡搡,向一草密处推去。直觉告诉邹婕,胡人要对她非礼,邹婕吓得拔腿想跑,却腿如铅注。这柔弱的女子几番挣扎,怎敌如狼似虎,淫邪粗鲁的胡人。

  吕布率军逼近胡人,胡人发觉不对,赶紧上马。原来胡人南侵往往多带战马,一人几骑。大宛马驮起货物,奋蹄向远处驰去。

  吕布军队在后紧追不舍。忽然一个士兵在草丛中发现晕倒的邹婕,急纵马报告吕布。

  吕布听说后,哈哈大笑不止,传令下去,放弃追赶。

  一将急说:“将军,胡人抢了我们所有的货物!”

  吕布大笑说:“这尹夫人价值连城,那几担子货物怎能与她相比。”于是就纵马向邹婕靠近。

  吕布下了马,扶起邹婕,忙脱下自己的袍甲,披在邹婕的身上,施礼说:“夫人受惊,吕布之罪也!”

  邹婕见是吕布,也不羞,也不恼,神情呆滞,心中无忧无喜,望一眼四周,感觉人很多,天很大,而自己胸口很烦杂。她茫茫然看到远处有水光发亮,一步一步向那水走去。吕布紧跟其后,不知如何应付。

  不远处转来一彪军,为首的是张济。

  吕布挥舞手中长戟,高喊着:“张将军来了!”

  邹婕突然加快了脚步,向河那边跑去。吕布疾步赶去,张济见状,也快马驰来,走得近了,见那女子穿的不伦不类,却是自己的妻子。

  吕布和张济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一个喊“尹夫人且慢”,一个喊“夫人,我是张济”。

  张济急走上去,扯住夫人,紧紧抱住。吕布大惊,怒气冲冲赶上前,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抢过来的,你竟敢献殷勤。

  忽然那夫人扑倒在张济怀里大哭起来,又听张济说:“我以为你被袁绍烧死,正寻他为你报仇。原来你在此地。张济惭愧,累夫人担惊受怕,受尽辛苦。天幸让我寻得夫人,夫妻团圆------”又见张济抱尹夫人,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吕布愣在了当地,哭笑不得,终于知道自己白忙活了一场。

  吕布眼睁睁地看着张济带走了“尹夫人”离开,他看看自己的手下,又看看自己,自己只穿了一身亵衣,站在风中。

  他发一声苦笑,又大声说:“男子汉当能屈能伸待天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