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饮苦>第47章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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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浮祝他手劲大的简直就是在公报私仇!毫无昔日同窗手足情谊好吗!

  不就是抛了个天大的思索难题给你么!你倒是至于这么不动声色的折磨我!

  江墨直到第二天醒来后,仍旧觉得浑身上下他处虽已无大碍,独独那胳膊简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而温浮祝就那么直愣愣的坐在他的桌边,直愣愣的走神,直愣愣的发呆。

  「怎么样了?」

  「没事。」

  温浮祝淡淡的回了句,换做垂着眼看桌上清盏。

  江墨叹了口气,「那个人呢?」

  「内伤比较重,外伤看不大出来,所以昨夜他有时使不上气力来,情有可原。」

  江墨无奈,勾起个敷衍的笑容,「我有在向你问罪吗?你倒是急着辩解甚么?若是你找来的人……」

  「江墨。你醒了就好,我想出去转转,就在门口。你有事可以叫我。」

  「呃……行啊。」

  江墨这边刚应了声,温浮祝便已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似乎多留一秒都是煎熬。

  可真等着他也起床下地活动了活动,一推开窗子才发现这人不是回到那个叫谢常欢的杀手房间里,而是真的坐在回廊柱子上,淡定的继续发呆。

  又瞧了眼这个回廊布局,不像是甚么客栈酒楼的,但莫名的眼熟,江墨也从窗户里跳出去,绕着周边又挑着尽量离温浮祝远的路,走了这么一遭才发现——难怪这里眼熟!燕子楼的旧址么!只不过现在是翻新了,重建了个楼,瞧起来仍旧挺空旷的,倒不知是谁重修的,又重修它干嘛。

  他这边这么想着,便觉得身旁好像有一道目光,下意识侧了眼风看去,才发现那人并不是在看自己,只不过自己挡着他瞧温浮祝了。

  是那个杀手。

  江墨只对燕子楼有印象,可对燕子楼里的一干人等并没甚么太熟悉的,此刻忽的忆起这个人的杀手身份好像是温浮祝同自己提过的,便忍不住诧异了下。

  但是却没深思这件事,毕竟当初燕子楼是温浮祝下令烧的——敌国余孽,亦有叛心,留之后患,存之无用……杀,无,赦。

  而且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现下更在意的是——昨晚他莫非也晕了?他最后怎么来到这儿的?这怎么没印象?而且这里距离那边又有多远?不可能是温浮祝一个人扛得动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往这边走的吧。

  一边想着,也忍不住往一旁略移了步子,别妨碍对方那么直愣愣的瞧温浮祝。

  也真是奇怪,中了邪了?咋眼神都直了?

  江墨退退退就退到了廊杆上,一个措手不及被晃了下,索性一屁股坐栏杆上了。

  这一声动静不小,倒是把谢常欢忽看的回了神,轻轻朝他瞥了眼,谢常欢又默默回屋去了。

  昨晚他醒过来时,是温浮祝疏离到陌生的一张脸。

  ——他问他,「你是谁?」

  我是谁?

  我不就是谢常欢吗!

  我还能是谁!

  ——他接着又冷静的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谢常欢喉头梗咽了一下,忽然觉得,他这一句回答出口,他们自此就形同陌路。

  所以,他有点虚弱的笑应,「你是我的老温啊,你还能是谁?」

  ——「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温浮祝了呢?」

  「甚么意思?」谢常欢真没听懂这句话。

  「算了。起来罢,能走路吗?」

  「能的,刚才那石头崩到我肋骨上,恐是直接砸出了淤血出了内伤,丹田气运到哪儿块就提不起来了,得需要冲一冲。」

  是又陪着他静坐了大半夜,温浮祝担心着刚才被他故意搓的狠了昏迷过去的江墨,便忍不住想当先背起他,找个露水不重的地方。

  ——江墨是得要休息的,他若是强行也陪他们撑一夜,他总怕他再发烧甚么的。

  关于发烧这件事,温浮祝很是担心发生在江墨这人身上。

  正如顾生所言,「那人多久都没发过烧了啊,除了小时候差点严重到烧死那一次……」

  可正是如今有十来年没发过烧,温浮祝才怕他又突然烧起来,眼下顾生这个回春妙手隔着自己数千丈远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找谁去救?

  他温浮祝可以没有江墨。

  但是隗昇不能没有江墨。

  好在那时候他刚撑起江墨,谢常欢像是已知己意。黯淡月影下的男人第一次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不生动,「我後来为了纪念十三哥,将他的燕子楼重修了,就在附近,我同你一起撑他去吧。」

  顿了顿,又轻轻补充道,「那里还没重建好,没甚么人的。我的朋友也没有知道此事的。」

  温浮祝没有问他的朋友为甚么还不知道此事,亦没有问他为甚么要给十三寻重修楼,只是默许了谢常欢近身,同他一起撑着江墨。

  我不能将情用尽,但这次我却要将我的所有押上,赌一局你的忠心。

  毕竟比起江墨突然发起烧来这种病症,温浮祝觉得他们哪怕深入险境抑或陷阱,也有可谈判的机会。

  可是这一夜安然过去,江墨醒来,那就证明他没多大事了,他的恢复力向来很强。当然,也有可能是上次江墨塞给自己的伤药曾是顾生配的,故而太过有效。

  温浮祝脑子蛮乱的在外头吹了一天冷风,连晚饭都是江墨三催四请,後来索性拿了自己右手不便得要靠他喂饭才能吃好为由头,骗的他也进来吃饭。

  只不过温浮祝这个人永远看起来温温柔柔,下手却残暴无比。

  「你不是不能吃饭吗。」

  「左手拿的了剑拿不起筷子了。」

  「吃啊。」

  「别,别塞了……我的天呐你心情不好拿我出甚么气?」江墨又赶忙一侧头躲过温浮祝直接拿勺子盛起的大半团米,感情这位公子爷吃饭都是论团论团的吃么?

  「我自是知你这饭桶量,我没生气啊,我就想好好给你喂个饭。」

  直惊得江墨四下乱躲,最后温浮祝气的懒得追他了,便又寂寂的坐回桌边对着一桌饭菜继续发愣。

  直觉感受到这团气不是因自己才生的,但就是往自己身上出罢了,江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以往温浮祝吃了甚么瘪的时候,就得找自己发泄。但凡是他能直接回敬回去的,他一定当场就整回去了,何苦要后头同自己泄恨?

  也真是,自己活了三十多了,长这么大了竟然还是他幼年时的出气筒。

  瞧瞧,谁说自己脾气不好的?这么大个的出气筒你们瞧见过吗?!

  「你到底怎么了?」

  温浮祝又瞥了眼江墨,心说你个榆木脑袋,我现在若是说我跟那个杀手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你会不会直接吓到被饭噎死了?

  此刻这种事情说不出口,那就更没得找人分析那一举的初衷——毕竟当夜事情发生之时,确实除了谢常欢泄露他俩的行踪外,再没人知道自己是谁、抑或江墨是谁了吧?

  「对了。」

  江墨忽然开口,吓得温浮祝一个激灵,但温浮祝此刻也顾不上骂他,只赶忙反问道,「怎么了?」

  「昨天晚上,那群人抓我是在我出门夜行之前。」

  温浮祝眨眼,有点不可置信,「你不是放火点炮仗的时候被发现的?!」

  「对,所以我也奇怪。当时……欸?你干嘛?」

  江墨这边还给自己费事费力的缠着胳膊上绷带呢,就瞧见温浮祝也从桌边起身绕到床边来了,尔后二话不说扒自己衣服。

  「你扯我衣服干嘛啊?」

  江墨半拖半就的抬起胳膊来想顺从他,可温浮祝扯得衣衫太快了,到底还是碰的他被烫伤的胳膊一阵激灵,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温浮祝便找回江墨那本身被烫焦了的半身衣衫,重新给他套上。

  好在小麻花辫子还没拆掉。

  又重新给他像当初初见面那般扎了扎,温浮祝退后了好几步,又从侧面端详了他好几眼,这才淡声道,「说真的,当时看见你的第一眼,我都不太敢相认。」

  江墨虽然没搞懂温浮祝这是在干嘛,但还是下意识的觉得他在推测甚么,於是并不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所以你想问甚么?」

  「这身装扮羽鸦瞧见过?」

  「嗯……有见过的,毕竟我劫人是在出口,他们也一直在出口那边等着。现下也不知道活着几只。」

  语毕江墨倒先叹了口气,他倒是怕那帮傻孩子在山崩那时候冲进去找自己。

  自己连带着温浮祝他们跑出来本就不易,更何况,他们又如何在那清一色的民族衣服中,找寻自己?

  「你真的再确认一遍,都十分可信?」

  江墨眉头微微一蹙,轻声道,「从隗昇还没稳定时就跟着我,到了现在,你说可不可信?」

  可不可信?

  对面厢房里还住了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痴情种呢!

  十多年抵死纠缠、十多年推脱不得,那现在你怎么不问问我,我又敢不敢信?

  想了想又是一股子恶气陡然从心底生起,温浮祝寻思着,真的,这种事里头若是谢常欢也有敢去掺和的成分在,他就一定亲手剁细碎了他去喂狗。

  从怀里掏出伤药,江墨就浑身一顿,一句「我自己来」还没出口,温浮祝便已切身过来,『啪』的一声拍在他暴露在衣衫外的肌肉上,冷笑了一句,「你近些年倒也是爱美了,同顾生要了甚么霜啊粉的?还知道遮掩下自己吓人的一身疤了?我瞧着你本是不太爱惜自己身子的,那我一会给你上药下手重了,你也莫见怪……」

  「浮祝,这不是遮盖去的,是真没了。」

  温浮祝拔瓶塞的动作一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顾生,顾生说他前些日子得了个能愈合好伤痕的东西,他留着没多大用处,索性就给我用了。就是那个……叫甚么来着,反正是只虫子。除了驱毒,还能愈合好伤口的。好像……是叫『毒愈』来着。」

  谢常欢本是想出来看看温浮祝有没有好好吃晚饭,以及这么晚了他还要呆在他房间干嘛呢,这里虽然没修好但是空房捯饬出三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昨夜老温就在那个男人的房间过一夜了——好吧,那个男人胳膊上确实烧的挺严重的,但是,但是照顾了他昨夜一晚今天怎么着也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吧?

  正当他鬼鬼祟祟的蹿到窗外想瞧瞧他们到底在聊甚么这么晚了还不散去,却正巧看到那个男的裸着胸膛仰着脸坐在了床边上,而温浮祝正好坐进了他怀里。

  他的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腰,他的脸好像也与他的脸相叠在了一起。

  吻了吗……

  呵呵。

  谢常欢一时间心乱如麻,可内心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质问甚么,而是躲!

  几乎是下意识的拼着自己最快的轻功闪出了楼房,谢常欢茫然四顾了一圈,只觉得这里每一处景都十分眼熟、却每一处景色都十分陌生。

  想当初他还站在这个莲池边上,信誓旦旦的同十三寻讲,「十三哥,你等着瞧,我早晚有一天得把他带回来压在这边好好做的。叫你们羡慕死我。」

  可是……可是不必羡慕我了,那个男人一出现,我就甚么都不是了。

  我本来也甚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