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娘娘千岁>第7章 冰块 “笨蛋,是我”

  褚洲低覆长睫,藏匿眼中森然。

  “奴家的脚摔得好疼,恐怕需要大人抱着回寝宫了。”以芙语气甜丝丝的,像是街边售卖的棉花糖,“你我之间感情愈是要好,大人的胜算不就更多了嘛。”

  两人的视线交错,一个是怡然自乐,另一个则是沉默隐忍。下一刻,她的身子便凌厉腾空——

  “本官无暇谈情说爱。”

  “无妨,奴家自然有办法让大人腾出空闲。”

  以芙捏准了在他底限来回横跳的限度,每每都能教他怒意横生,偏偏又对自己的行径无可奈何。

  一路走来,时而被宫娥觑视。

  毕竟依据北陵的历代宫约,凡事入宫女子需和娘家断了联系。只有女子怀孕、女子生辰的时候才准许家人入宫探视。

  褚氏兄妹实在太嚣张太高调了。

  褚洲的臂膀稳健有力,轻轻松松地托着以芙走回了长乐宫。

  以芙横斜于雕花细木美人榻,忽然就勾住了褚洲正要抽离的手,“奴家想和大人说说话。”

  褚洲咧咧嘴,不置可否。

  “大人为什么把奴家的牌子给去掉了?”以芙目光灼灼,“您不想奴家侍寝吗?”

  褚洲看了一眼她脸上错落布局的红疹子,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是本官挑错了人,皇帝似乎很不喜欢你这款的。”

  以芙面容清丽,像是朵高傲的芙蕖,太冷漠也太锋芒毕露了。从后宫女子的千篇一律的样貌来说,皇帝似乎更偏爱长相楚楚怜人的女子。

  “大人选了奴家,是不是意味着您更偏好奴家这一款的?”以芙动了动小指,勾画着男子粗涩的掌心。

  顺着掌心的纹路一路摸上去,攀上他的臂膀,卷着漫天掩地的森森冷香搭在他的腿。

  她笃定地笑,“大人喜欢奴家。”

  以芙意料之中的场景,应该是他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严重些是自己顶多受他责备。谁能想到,一片天旋地转之后以芙便被他压制在榻。

  盈盈一握的楚腰被对方单手捧住。

  以芙心中一悸,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腰间的丝绦,“大人?”

  云鬓渐散,缠绵悱恻地环住腻白如雪的肤色;衣带微松,露出玉颈下的一段冰肌秀骨的香肩。

  褚洲对上她水雾雾的轻透眸子,覆耳哑声问,“知道怎么伺候男人?”

  搭在他腿上的柔荑僵硬。

  褚洲哂笑一声,理了理衣裳的褶皱,淡然迈步离开。

  褚洲一走,盼山这才步入屋内。

  “姑娘,我刚去去了御膳房一趟,专门给您挑选了最爱吃的糕点。”盼山眨巴着眼睛,“还带了冰镇的西瓜盅,您要不要?”

  以芙缓过神,让盼山把果盅上来。

  暑气逼人,西瓜盅味酵鲜香、清凉解暑,实在是夏季时令消暑的珍品。里面的龙眼、荔枝和葡萄馋人,以芙偏偏捻起盅下的冰块塞入檀口。

  盼山大惊,“姑娘这是做什么!”

  寒冰侵肌,冻得以芙龇牙咧嘴。舌尖与口腔内片刻之后就差不多失去了感官,只觉得麻意和涩意不断。

  当日满月阁,她分明见到了褚洲面不改色地把好一大块冰嚼碎成冰渣,只觉得好玩。

  今日一试,才得出一个结论。

  褚洲,非人哉。

  ……

  宫廷里最不缺的就是嘴碎的丫鬟。在盼山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把宫里不知道的事、不知道的事全都掌握了七七八八。

  “皇上膝下共有两位皇子,八位公主。大皇子和四公主、五公主由宋昭仪所生,二皇子和六公主由梨嫔所出,其余的公主分别……”

  以芙蹙眉,“陈嘉丽没有生?”

  “半年前无端小产过一次,皇上心疼她,才把她从妃位晋升至贵妃。”

  以芙埋头绣着手帕,闻言嗤笑,“她倒是个狠的下心的,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什么都做得出来。”

  “姑娘的意思是……”

  “里面的实情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素来不喜欢她,对她有所抹黑也是难免的。”

  盼山语气低落,“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果真不假,今后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有我在呢。”

  盼山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忽然就亮了,“早上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您猜猜怎么着了?”

  以芙看了她一眼。

  “今日上早朝的时候,又有言官向皇上弹劾褚大人,听说武陵郡最近在闹匪,大人二话不说安排了自己的手下剿杀,把整一座山的人的杀光了。”

  “里面有良民罢。”

  “查了死者的身份,有几个被误杀的农夫和猎人都是良民。”

  以芙的手顿了顿,“然后呢。”

  “皇上上朝时打了瞌睡,怎么叫不醒。后来下朝时,刘泗等人试图去找皇上再觐,结果发现他正在大殿里宠幸伶人,最后无功而返。”

  盼山看着以芙手中的针法,出声提醒道,“姑娘,您这一处的针脚走错了。”

  以芙干脆把针线搁置到一边,“飞寒在哪里呢。”

  “她在殿外站着呢。”盼山努努嘴,“我看着她像是铁人做成得似的,一天能一动不动站个十二时辰,给她送吃的也不领情。”

  以芙眼睛弯了弯,“你帮我把她叫进来。”

  不过一会儿,飞寒凛凛入殿。

  “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用晚膳了罢。”

  飞寒一愣,“奴婢一般夜间不用膳食。”

  以芙颔首,“我叫你进来,实际上是想问一问,你能不能和褚洲取得联系。”

  瞬间,对方的面色有一丝微妙。

  “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打发时间做了一些小玩意儿,想让你替我送给他。”

  “娘娘应该收一收心,把心思往皇上身上放放。”飞寒琢磨着言辞,低声道,“恕奴婢多嘴,你既然入了宫……”

  “作为妹妹的心意也不可吗。”

  踌躇片刻,飞寒点点头,“若是得了空闲,奴婢去大人跟前问上一问。”

  以芙把雕红漆海棠花茶盘往飞寒那里推了推,状似无意地一问,“你是哪里人,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飞寒神色无常,流利地答道,“奴婢是京城人氏,小时候在大户人家里做活计。家里有两个兄弟,不过家里老小在去年被官兵全都捅死了。”

  以芙欲开口安抚,只是见她神色冷漠,还是把口中的话咽下去,“夜深了,你且先回去歇下罢。”

  盼山年岁尚小,人家苦辣也尝了半分,一时间还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唏嘘。

  “时候不早了。”以芙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我也用不着你留下来作陪,你也和飞寒一道去睡下罢。”

  ……

  可是以芙就是睡不着。

  偌大的弦丝雕花架子床空空荡荡的,不论是横着躺还是竖着躺都不舒服。明明被褥是最好的被褥、窗幔是质地最好的窗幔。

  可以芙的心事还是和殿外沉重的天一样压了下来。

  脑海里时而出现阿兄,带她去山里采花摘果;有时候也会是阿爹阿娘,在除夕夜里做丸子烧鸭。

  吵闹的蝉鸣与缱绻的晚风在外面悠悠扬扬,伴随着淙淙的水流声路过殿外。架子床边的银铃叮当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温柔地哼着夜曲。

  以芙卷着被子坐了起来,去看天上的圆月。看那重重乌云遮天蔽日,将这个洛阳城笼罩在黑暗。

  以芙眼前蒙着阴影,她什么也看不见。

  琼鼻微微皱起,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地敏感起来。

  一丝焦炭味递进鼻息。

  接踵而来的,是一粒滚烫的火星子在瞳孔见放大、泯灭。靛蓝色的夜幕里,腾空冒出一簇巨大的花光,将所及之处化作焦土。

  远处,宫娥惊慌失措地大喊。

  “走水了,救火啊——”

  “皇上!皇上晕倒了!”

  “来人!有刺客!”

  以芙一骨碌爬下榻。

  狗皇帝就是死了也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宫里闯进了刺客,以芙就镇静不下来了。

  借着光火,她急切地巡视着四周。

  如今刺客被诸多人追杀,混乱之间躲进别人的寝宫不是没有可能。若是被逼急了,说不准他会随手捞个人质以作威胁。

  针线盒里的剪子还算锋利,只怕用起来却没那么方便;妆奁里的簪子用起来方便,可是又不够锋利。

  躺在床榻上万万不可,实在容易被对方发现。可偏偏屋内的摆设不多,找个隐蔽的死角实在是不容易。

  目光一转,她看向只作装饰的黑漆葵纹隔扇。隔扇的前面是各类的桌案木椅,后面是一面高大的墙壁。

  纵然刺客再机灵,可不会想到藏到这个地方的罢。况且,庭掖里宫墙诸多,刺客藏到她的寝殿的几率小之又小。

  以芙半吊着的心终于被咽回肚子。

  小心翼翼地迈过足足半人高的茶几,以芙猫着腰身藏了进去。

  成功抵达目的地,全凭自己在黑暗中胡乱地摩挲。直到——

  软绵绵的、含着湿漉.漉冷汗的小手,轻轻地靠在了一起一伏、一呼一吸的温热活物上。

  “啊——”

  以芙在空中胡乱地挥动着剪子和簪子,一手一个、不知所往。

  混乱之中她被人捂住了嘴,“笨蛋。”

  对方夺走了她手中的武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