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萤这才知道,原来轻飘飘的几句话,比利刃还要伤人。
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陆萤刹那间红了眼,床上那人却看也不看她。撂下这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睛。
从前的他,风流恣肆,潇洒不羁,每次看着她的时候,都是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地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他的关怀似春风化雨,又完备周密。他从来不曾强加关心,派出晁邑来也只是为了护着她的安危。
陆萤心中突然涌起无限委屈,他是真的不管她了,即使她要在凳子上睡上一夜。
这都是她自找的。她亲手将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周临渊推开了。
陆萤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淌。她不敢哭出声来,因为她怕,他一点也不在意了。
她是陆家的长女,酒肆的掌柜,一向持重自若,从不在人前掉泪。为数不多的几次还都是当着他的面。
原来她早就把他的喜爱当做倚靠了吗?所以才会侍宠而娇。
以后,再没有人会像他一样爱护自己了。即使有,也不是他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一阵清冽的药香袭来,她被人抱起来了。
陆萤没有睡熟,在周临渊抱她的那一刻,她就醒了。
可她不敢睁眼。她死死地闭着眼,感受着他有力的双手绕过她的脖颈,腿弯,将她平稳地托起,小心地放在床上。
陆萤落到软和的床垫上,那双手慢慢地抽离,他要走了吗?
陆萤心一紧,伸手一扯,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微微用力要拉开,却被陆萤死死地攥在手里,像落水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不再拉了。
陆萤感到床板往下沉了一下,他坐下了。坐在床的边缘,久久不动。
陆萤也不动。
暗夜里的两人,心知肚明地互相较着劲。
当清晨的阳光洒进小屋,照在了陆萤脸上。
她猛然地惊醒,心中满是惊恐。
突然,感到身边有个热乎乎的人,她转头一看,周临渊就躺在她身侧,呼吸平稳。
幸好,他还在。
原来她拽着他的衣袖,抱着他的手臂睡了一晚。
陆萤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侧着身子看他。
他平躺着,日光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就要接近眼睛了。
陆萤放开他的衣袖,抬手凌空遮住阳光,不让它晃醒周临渊。
日光一寸寸地爬,陆萤支楞着胳膊,慢慢觉出酸痛来。终于,它爬到周临渊头顶上方去了。陆萤打了个呵欠,又睡了过去。
一直睡着的人这时却醒了,眼中一片清明,毫无困倦。
他垂眼看了看陆萤,只见她窝在自己的肘间,只露出下半张脸。
周临渊轻轻地抽出手,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小心地起身下床。
走到门口后,他又转身回来,倾身看了她一眼。
她鬓角的发丝拂上了她的面颊,周临渊忍不住伸出手想为她拨开,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优柔寡断如同抽刀断水,何时有尽?周临渊闭了闭眼,决然抽身离去。
这间小木屋,只剩下陆萤一个人了。她醒来后,只觉得无边的孤寂包围着自己。
他走了。
陆萤抱膝坐在床上,一室安静。盖在腿上的棉被印湿了一块水迹,还有渐渐扩大的趋势。
寂静的房里渐渐响起了抽噎的声音,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啜泣变为号啕,那哭声里,饱含着无限的委屈与痛苦,直听得人肝肠寸断。
陆萤的伤心冲出了小屋,在山谷中渐渐消散。
痛快地哭出来后,陆萤平静下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去河边撩水洗了把脸,整了整衣服,又把小屋收拾了一遍,锁了门,便朝城镇走去。
她走远了,木屋后走出来两个人。
“跟上,护送她回去。”
“是。”
……
陆萤回来了。
她走进山寺镇,先去了云来客栈。
应二娘依旧守在柜台处,见她进来,立刻关切地迎上来,问道:“回来了?没事儿吧?”
“干娘。”陆萤叫了一声,“陆萤对不起你们,特来赔罪。”
“说什么呢,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我能不知道吗?缘分的事情不能强求,月老就没把你指给丞晏,做再多也没用。”
应二娘一字一句都是在为陆萤说话,她一点也不曾怪罪自己。
“谢谢您,体谅我。”
“嗨,谁让你是我干闺女呢。”
“丞晏,还好吗?”
“他一点事儿也没有,还劝我们呢。男子汉大丈夫的,的能容人。”
陆萤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去看看他。”
“好。”
白丞晏在后院乘凉,见了陆萤,放下书对着她笑了笑。
“来了。”像老朋友那样。
陆萤坐下来,“丞晏,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
白丞晏摇头,“要是追究的话,我才是始作俑者。明知道你的心意,还非要自取其辱。”
“不是的。”陆萤赶忙说。
“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愿赌服输,我认了。”
陆萤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
白丞晏说:“不必,你过得好就算我这一遭没白受。”他又看着陆萤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周大哥呢?你们没和好吗?”
陆萤笑笑,“啊,他回京了。”
“那你们……”白丞晏搞不清了,不应该是和好了吗?
“他还在气头上。”
“哦~”那天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像暗夜罗煞,把白丞晏都吓住了。“也是,你多哄哄他,周大哥那么喜欢你,不会气很久的。”
“嗯。”
叶夫人她们还在客栈,想必这几日也甚是担忧。陆萤拐到楼上叶夫人的房里,刚好叶书瑶也在。
“姐姐。”叶书瑶先看见了她。
叶夫人赶忙看向门口,“孩子,快进来。”
见两人都这么关心自己,她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她便主动交待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如果没有陆祺,你们两个的事倒也不难。”
“不,”陆萤连忙说道,“不必为我考虑,我们,自有打算。”
“哦?”叶夫人不信,“你们如今身份悬殊,如何能结缘,难不成他要你做偏房吗。”
陆萤叹息道,“他已经回京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
“等他气消了再说吧。”
“不行,”叶书瑶抢白道:“你要主动出击啊。”
陆萤问:“怎么主动啊?我从来没做过那种事。”
“怕什么?难道只能男追女,不能女追男吗?”
“可是……”陆萤犹豫到,他都说了再无瓜葛,她还怎么凑上去啊?
“哎呀,姐姐,小侯爷在京城可是一等一地抢手,你再犹豫夫君就没了。粱羽灵昨日已经回京了,谁知道她会做什么呢?如果赐婚的圣旨下了,那可一切都完了。”
“可我怎么主动啊?”
“随我们去京城啊!”
叶夫人眼睛一亮,在一旁频频点头。
“到了京城,就不愁见不着他,要么直接去府衙等着,他一定会被你的诚心感动的。”
陆萤被叶书瑶说得有些心动,但是,万一他拒绝了,那她就真的再没脸见他了。
叶夫人见状,又添了一把火,“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长久不想见,他一定会忘了你的。相反,见面三分情,隔三岔五见上几面,他慢慢的就想起你的好了。”
陆萤想,她压根没对周临渊好过,要他怎么想起呢。
“我再想想,再想想。”本来是来解释的,怎么反被招安了呢。
陆萤昏着脑袋走出来,看见陆祺坐在大堂里。
她一惊,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干娘说你正在母亲房里说话,我就先在这儿喝口茶。”
“怎么不进去?”
“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看陆祺的表情,一如往常,她应该没听到什么吧。
“爹还在家里等你呢。”
“嗯,我这就回去。”
陆宅的红绸还没拆下来,陆敬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
陆萤去沏了杯茶回来,拿走了陆敬烟的酒杯。
“少喝些。”
陆敬烟叹气道:“女儿,你喜欢那个公子是不是?”
陆萤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心意。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爹呢?”陆敬烟又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绝不会让你嫁给丞晏的啊。”
陆萤绞着手帕,闷闷地说,“我也刚觉出来不久。”
这话真假参半,一半是为了安慰陆敬烟,一半也是陆萤的真心。她之前并不知自己对周临渊的情有多少,这一番折腾下来,方觉出情深。
陆敬烟沉吟片刻,“那日,孙师傅来找我了。”
陆萤疑惑道:“哪天?”
“初六,你成婚那天。”
“他说他不来的,怎么……”
“他来得迟,你走之后我才看到他。我们回了这里,我们聊了一夜。”
陆萤心绪忐忑,“聊了什么?”
“他给我讲了因果。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佛家讲渡人就是渡己,做好事不求回报。”
陆敬烟说得含糊,陆萤却有些明白了。
横亘在父女两人之间的纠结,总是无法坦诚地说出口。
今天,陆敬烟却说了,“你能做我的女儿,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你给予我的远比我付出的要多。儿女在这世上,本就是独立于父母之外的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明白吗?”
“我明白。”陆萤红了眼眶,“谢谢爹。”
“我们都应该谢孙师傅,若不是他,也不会成就我们这段父女缘分。”
“您都知道了?”陆萤破涕为笑。
“是啊,没想到,我竟被他算计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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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的最后一天了,没有下雨,感觉这个清明少了点氛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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