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羽将2>第29章 、四阶化魂

  “若依,本座没有看错,你是个有大将风度的人!”夜摩殿内,青崖主君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疤痕狰狞的脸。

  还以为,除了秦枫,不会再有人能猜到。

  若依:“义父你啊,是个绝境里宁可放手一搏也不认命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这么憋屈的活法?就算真没办法,哪怕抄起平地雷冲进来同归于尽呢!”

  云裳是他从小喜欢的人,喜欢了那么久,用尽手段好不容易得来的厮守,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有些事,看似毫无关联,实则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名利权势,枭雄所钟,可惜白歂宇不是豪杰,太喜欢玩弄人心。他要的不是弃车保帅的低头,而是抛弃尊严的屈从,是让别人彻头彻尾变成他的奴仆、玩物。他要的,是幽冥之镜和整个羽将。

  “当年,赤羽营大杀四方,各路人马皆归顺臣服,唯独羽将联手紫云阁誓死相抗。后来,紫云阁不存,便独剩羽将。义父,你和那老屠夫一样,都做了太多亏心事。”

  “别忘了,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白歂宇轻蔑地提醒道。

  “当然,我并不否认。”若依毫不介意道,“但是,对与错轮不到你来评断。”

  “我是你的义父。”那张狰狞丑陋的脸骤然阴郁,带上了十足十的恶意,“你区区一个晚辈,也敢不敬?!”

  若依轻嗤:“不过一句称呼,高兴了便叫着玩儿玩儿,义父若当真,那就太可怜了。”

  说着掏出赤羽王字令。

  “若依,你这是?!”岳如峰吃惊道。

  赤羽王字令是赤羽中最高等级的令牌,一直由历代首座掌管。王字令出,掀血影滔天,那些改朝换代中的肆意屠杀、灭族之祸、毁城之噩,其背后无一不有着这邪物的影子。此刻,这个传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物件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纤细的掌中,看不出一丝邪气。

  “大人莫慌。”若依微微一笑,“劳您将我带入这夜摩殿,我自然要知恩图报,还您一个惊喜。”

  “丫头,别耍花招!你说羽灵‘全知’在他身上,只要灭掉他就能拿到——灭他,用得着这东西么?!”

  若依不屑地道:“大人,我说过了,别慌。”

  岳如峰:“……”

  “岳如峰,你就不怕被这丫头片子算计,兔死狗烹么?!”白歂宇怒道。

  “哼!那我这丫头片子倒是要问一问——岳大人若现在杀了我,还来得及吗?你还容得下他么?”若依轻嘲,“白歂宇,你是害怕了吗?就算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人也终究怕死啊!因为太怕死,所以不敢信任何人,不敢露真面目,身边也不敢留一个活人,唯恐被算计、被报复,就只能培植些不死不活的傀儡陪着你、伺候你。”

  若依不知拈了个什么诀,赤羽王字令上荧荧的幽光突然暴涨。

  “终于来了!”白歂宇冷笑一声,寒芒出鞘,“等了这么久,终于要亮真本事了!”

  “学艺不精,义父见笑。”

  天狼幻术第四阶——化魂,以生命为献祭,领所有魑魅魍魉返回阴界——地底十万鬼众,地上五万傀儡军,北线五千狼族,夜摩殿三百赤羽……通通都能带下去。

  万鬼敬拜,千儡投名,近乎神迹——这才是冥镜之主真正的能力!

  天狼幻咒的传习与完善本与其他道法并无不同,皆是顺其自然。如今讳莫如深,只因当年白歂宇为求速成,横练此术,并纵容赤羽为祸天下,连累羽将被江湖各路声讨、唾弃,死伤无算,不复天下驰骋之盛势。在好事之徒的风凉话里,羽将先辈的卓越成就已然坍塌,尽管它曾是独具匠心的优美杰作,但对以任何方式接触它的人来说,都只是不祥之物。

  此后,天狼幻咒便被误解为惑人心智的邪魔歪道,出于求存的需要,羽将遗老公开焚毁书稿,彻底尘封此术……

  但实际上,天狼幻咒仍由云家人历代口耳相传,只是做得异常隐秘。

  白歂宇:“若依,命只有一条,你想好了?!”

  “人们通常看到的只是他们能看到的,听到的也只是他们想听到的。紫云阁所言之事仅仅涉及方内生灭,却未考量化外之境。‘一死一伤’说的只是这个世界的表象罢了。三千世界,不过其一,有何惧哉?”随着一缕缕魂魄化入周身荧光之内,若依的身躯渐渐趋向虚无,她却不以为意,“岳大人,对不住,在下得跟您告个罪——幽冥之镜从来就没有幻化出过名为‘全知’的羽灵。”

  “什么?!”“什么!”白歂宇和岳如峰表现出了近乎同等的震惊。

  “这样的力量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它只是个无法求证的传说。试想,这世上有谁能说是真承了天命呢?天子、真龙不过都是些虚无缥缈的粉饰。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即便如此强大的羽灵真的存在,也有足以致命的弱点——它或许并不是一种力量,反而是另一种诅咒——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万事万物于他而言已毫无吸引力,他又凭何兴致活下去呢?”

  “笑话!那你的‘预见’为何没给你这种感觉?”

  若依:“因为‘预见’并不能真的改变结果——看,紫云阁批定的判词不还是要应验的么?”

  “若依,你骗老夫这一场,就是为了来和白歂宇同归于尽的吗?”

  若依深深地无奈地看了岳如峰一眼,道:“本来临死前想积点阴德,有句话实在是不想说——大人您是没长脑子吗?”

  岳如峰:“……”

  面对这奇丽诡谲的化境,岳如峰几乎要不认识了眼前的女子,若依却一句话成功将他拉回现实……

  “一介武夫,到底见识粗浅,难以深言。”

  “夫人?!”

  云裳漫不经心地款款而来。

  人间无此殊丽,非仙即妖。

  “冥镜阴阳两门,你我同为本代守门人,你这丫头竟敢瞒着我擅自行动,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云裳信手一捞,若依的身影竟渐渐明晰,“区区判词,有何难破?你杀了他再自戕,只死无伤,不就破了?何必这般难为自己?”

  若依:“……”

  ——这算哪门子方法?这是有病吧?!

  云裳:“你都说了,不过此一世界表象生灭,有什么打紧?”

  若依:“……”

  “明白了——丫头,原来你爱他已这样深了么?”

  即便只是表象生灭,即便尚有化外三千境界,即便这一境里这般艰难,她都不愿放弃眼前的他——“我不能让那判词落在他头上。但即便要我去死,能也该有些辉煌的价值——他一直都想建造世内的桃源之境,这是他的梦想,我想成全他。”

  “你跟那疯子还真是像啊,明知虚实有别,因果有循,却至死都还在劝我回头、等我回头……”

  冥冥之中,有那么一个人,不肯入轮回,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小裳儿——她都知道。本来,她要白歂宇的命,也要整个青崖为云鹤山庄陪葬。可这些年看着沐吟和若依,她却渐渐明白了秦枫的苦心——若非他默许,沐吟根本不可能自作主张放弃细作的任务。不说养育之情,单是救命之恩就足以把人死死拿捏住。而他若真想要白歂宇的命,早就动手了。

  这个世道里,种族、派系和门阀将人们生生割裂成不同的群体,借由长期残酷而血腥的争斗累积出经年深重的仇恨,使一个群体的人绝对不可能去相信另一个群体的善意——这是神的恶作剧,不近人情。

  可在秦枫心里,仇恨不值一提——

  “师哥,三千化境,每一境里我都不得不惊讶于愚昧对与荒谬逆来顺受的姿态。”

  “有时候,人们意识到必须远离某些难堪无理的事,却不知该到哪儿去,这种感觉可能并没有那么好,所以大部分人并不怎么想面对。”

  “如果房子要塌,人就只好冲出去,尽管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可你又为何偏要撑在房子里,不肯让它塌下来?你图什么?!”

  “因为……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

  “如果不是羽将世代在明处镇着,那些暗地里的邪祟便会冒出来,光天化日,为所欲为。可那些无知的人比白歂宇、岳森之流更恶,受了你的庇护,却反过头来怀疑羽将,怀疑那些危险都是你编造出来的,是想要蒙骗他们、博取声名。难道,为了自证清白,就要我们赔上性命么?!就算赔上性命,他们还是会这么说!说我们不过如此,说我们只是骗子,那些危险都是子虚乌有!秦枫,你以为,三千世界哪一个才是悲惨?这就是!你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不抗争,不感念,不坚持,麻木不仁,随波逐流的悲惨世界!”

  “雪翎,羽将存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获得世人的尊重。羽将所求也并非他人的仰望。世间道理,邪不胜正——这就是我们要守护的。你我自小看过生死,知晓羽将的宿命,怨过,恨过,努力过,挣扎过,走过起落如许,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该放下的念想放下了,当知生死存亡之间就这么回事。这人世间,即使再乱,也是我们自己的人世间,借鬼靠神俱是无用,我们自己的家园要靠自己来守护。”

  ……

  成为羽将,他从不后悔。与其同爱人长相厮守,他更愿紧握刀剑,保她一世平安。他的羽灵虽是“破除”,所行所想却是不破不立、破旧立新、建立和守护。

  世人从不知晓,那身负“破除”的人,怀的却始终是一颗金刚守护之心。